系统:【…很难说他现在爱你多一点还是恨你多一点】
林在云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好半顷,才道:“当然。”
霍遥山没有表情地看他,过了半分钟,慢慢道:“不管你配不配合,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痊愈出院。”
他一副不在意的表情,垂下眼睛。
H市九院提前讨论了病人情况,林在云入院的同时,也给出了一份详尽的治疗方案。
为了配合后续的化疗,他略长的黑发被剪得很短。霍遥山怕他觉得伤心,安慰他说头发还会重新长,他漠不关心地看电视新闻。
大部分时候霍遥山都待在医院里,坐在他旁边削苹果或者联系别的医院的专家。
林在云一直表现得很平静,各种治疗手段都同意配合。
如果不是病历上那些“拒绝住院”,医生都没见过这么听话省心的病人。
每天晚上,主治医师会跟霍遥山说一下他的情况,继母有时候也会来医院看望他。
忽略他日渐消瘦的脸颊,CT检查单各项数值都在慢慢好转。
霍遥山这天上午来医院,听医生说他刚做完一次保守的质子束治疗,进了病房,里面却没人。
洗漱间里哗啦啦的水声不断,霍遥山循着声音走过去。
青年一只手臂紧紧扶住洗漱台,脊背弯曲整个人靠着台面,黑发被冷水溅湿,因为恶心不停干呕,随着手臂绷直,背部两片薄薄的骨骼清晰得像蝴蝶振翅。宽大的病号服下,隐约看到瘦骨棱棱。
医生查房,在病床前挂着的病历本上记录了今天的情况,见状安慰道:“治疗过程难免有不良反应,家属可以准备一点碱性水果缓解病人的痛苦。”
霍遥山抓着门框,他背对着门口,看不清脸上表情,手指因为用力有些青白。
好一会儿,他哑声道:“借一步说话。”
林在云慢悠悠关掉洗漱间的水,溜达回了病房。
他从霍遥山带来的水果里挑了个苹果,一边吃,一边看床头最新一期的《少年Sunday》。
系统:【宿主要不要我再调高一点屏蔽?】
林在云:【没事。待在医院太无聊了,配合小霍这么多天了他还不放弃 -.- 真没办法,只能采取一点特殊手段了】
过了半个小时,霍遥山再走进来时,林在云已经把几页连载看完,抬眼看着他,神情和往日一样平静。
霍遥山坐下来替他继续削苹果,他又垂下眼,安静地翻漫画书。
书页沙沙声和削平果细微的声响里,霍遥山开口:“好看吗?”
林在云摇摇头:“没有上一期好看。”
说着,流露出遗憾的表情:“从我学生时就看它,连载七年了,竟然烂尾。”
霍遥山静静笑了笑,转开视线:“等你好了,我们就去N国玩,到时候给杂志社写信谴责。”
林在云道:“故事结局也不都是好的,怎么有你这样专断。”
霍遥山削完苹果,低着头,面部肌肉因克制情绪微微抽动,好几次都没发出声音。
他早就该放他走,从报复林氏集团那一天开始,他一直不肯放过他。到今天,还是不肯松手。
报复的时候他不松手,谁也没有办法。可是生死之事,除了相信现代医学,只有求神拜佛。
他牢牢抓住,其实什么都留不住。X市一院会诊那天说得对,他只是在延长林在云的痛苦。
霍遥山握着水果刀刀柄的手用力到发白,终于在林在云疑惑的目光里,他将苹果放在旁边。
“小时候,我捡到一只受伤的鸟,我把它养在家里。它的羽毛一天天长出来了……”
他的语气难得温柔:“可是让它再飞走,它会在风雨里面受伤。我应该放他走吗?”
今天的H市是个晴天,阳光普照的雪白病房里,林在云沉默地望着他,半晌,轻轻颔首。
青年神情沉静,视线里带着难过,轻声说:“你也留不住啊。”
霍遥山慢慢握住他放在一旁输液的手,或许是因为这阵子精心调养,他的指尖温热。
“这段时间辛苦了,”霍遥山说:“医生说恢复得很好……”
他的声音滞住,脸上难以掩盖的绝望,以至于声带都不能继续下面的话,明明知道往前走是矢尽援绝死路一条,却没有任何办法。
“医生说,”霍遥山表情微微痉挛了一下,终于将后半句话说完:“可以出院了。”
真正说出口的这一刻,他的心不停地坠下去,像是在胸腔开了个口,冷风灌彻,空了一整块血肉。明明肝肠断绝,竟然只觉得空,除了空,只有听天由命的绝望。
他又重复了一遍:“后天……不,一周后,办出院。”
林在云道:“好。”
说完这句话,霍遥山好像浑身力气都竭尽抽空,再不开口,整个上午坐在旁边陪着他。
出院这天,H市下了特大暴雨,车辆堵在桥上。陶率来看他,他正在和霍遥山说话。
住院的时候,陶率一般晚上来,不怎么撞见霍遥山。林在云也不搭理他,自己看杂志书,陶率给他倒水削水果,替他量体温。他只当陶率不存在。
刚知道这件事时,陶率还在听宏光的董事会,一下子站起来,走到门口差点跌下去。
直到现在,他还不能从这个消息里抽出来,冒着暴雨到医院,失魂落魄站在病房外面。
病房里,青年侧头和霍遥山说到某个项目的事,霍遥山垂眼,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
林在云看了一眼门口,忽然轻声说:“之前陶率有话要告诉我,是关于你的。”
霍遥山脸色一下子煞白,心脏跳得带着太阳穴也突突地痛,看向他的眼睛,半晌:“…他说什么。”
林在云垂下眼睫,仿佛并不在意:“还没来得及说。”
霍遥山噢了声,眼底无法掩盖劫后余生的神情,脸上还维持着僵硬的微笑。
医生进来看了今天的血压和体温,便赶人:“让病人休息一会儿。”
林在云睡着后,霍遥山才走出去。
陶率道:“他现在不能出院。”
回答他的是毫不收力的一记重拳,他跌倒到走廊墙边,撞在等候区的椅子上,一阵钝痛。
旁边护士吓得想叫人,却见陶率扶住椅子,重新站起身。他抹掉嘴边的血,平静而缓慢地说:“怎么,心虚了?”
“你要告诉他什么?”霍遥山的语气冰冷。
这种时候告诉林在云上一辈的恩怨,陶率比他想象中还要龌龊。
“一开始他如果知道,怎么会找上你,”陶率说:“我早就应该告诉他。”
霍遥山怒极反而冷笑:“是啊,你早就应该,那你怎么早不告诉他,让他也好早早防备我。现在装好人,还有什么用。”
现在让他知道他爸爸和霍家的旧恨,只会加剧他的痛苦。
霍遥山冷漠地看着他,半顷,才道:“你没这个胆子。”
陶率脸色难看。
下午,护士来抽血做最后一次检查,见陶率还站在外面,好心提醒:“病人还在休息,您过一小时再来探望吧。”
陶率点点头,却没有动。
护士不理解他,抱着病历进去。
外面暴雨如注。
大学的时候,遇上这样的暴雨,陶率从不敢拖延,一定要去等林在云下课。
有时陶率来得晚,好些人讨好林公子,争着要送他回家,都不得他的好脸色。
他扬着下巴,趾高气昂的模样,太不领情,惹得其他人只好退避。
陶率来了,他才抱怨:“哪有那么多功夫等你。”
那天学校积水,闹上新闻。他好骄矜,不肯弄脏新买的鞋子,陶率背他回宿舍,他举着伞,凑在陶率耳边说话。
说着说着,伞都举歪了,雨打湿在身上,他笑声里的热气喷洒在脖颈间,痒得陶率也微笑。
今天也是这样的暴雨,陶率总觉得应该等他。
陶率坐在病房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在云才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