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来得及换一盏。
他放弃了开灯,靠着床头,去拿电话,这一次顺利摸到,可是电话没电关了机。
霍遥山起身,去充上电。几年来,他电话从没关机过。商务上有太多事,一关机,不知道要错过哪个市长问询,哪个老总吃饭。
其实错过这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他蹲在插座旁,看着行动电话上那个红点变绿光。
电话一亮,旁边贴的那张便签纸跟着亮出来。
来电显示是A市某某,跨省连夜打来,或许有什么要紧事。霍遥山鬼使神差摘下那张便签,摁断电话,打开电话手电筒照,光一照开,纸上的字迹清晰可见。
“记得开机,不许不听电话:P”
是他的口吻。霍遥山甚至能想到他写下后面那个:P时的表情。
他被陶率拒接那么多次电话,一定气死了,到了自己这里,还记恨着这件事。
霍遥山嘴角微微勾起,含笑里,有个悚然的想法又冲进脑海。
如果当时林在云真觉得他和陶率没有两样,不过是换人睡,何必写这张纸条。
电话还在响,这次是秘书打来。打到第三遍,才终于接通。
“总裁,目前微信的聊天系统正在被国外黑客攻击,我们的系统安全部门已经迅速响应,正在做系统修复和源头追踪……”
秘书语气焦急,显然事态严重。
“明天说。”
秘书瞠目结舌,声音竟然顿了一下:“……明天?霍总,目前各机房都在排查,系统安全濒临崩溃,大家希望您能尽快回A市主持大局。”
“我听到了。”
霍遥山语气淡淡。秘书知道,他不喜欢把命令重复第二遍,曾经有人只是在会议上走了个神,没答上话,第二天就离职。
“总裁,”秘书背后莫名冒寒颤,还是坚持开口:“我绝不是质疑您的决策,公司也相信您在H市是有重要业务,所以一直没有打扰您。但是现在情况火急,网上话题都上了热榜,舆论形势很不利。A市才是恒云的重中之重,这是您亲口说的霍总。”
霍遥山静静听着,竟笑了:“你刚才说,系统全面崩溃?”
秘书说:“是的,虽然很异常……那些黑客绕开了我们的网络监控和警报。”
暴雨的夜,暖气不知何时停了,身体冷僵,心里竟然有热流慢慢淌出来,滚过全身,不觉得暖和,只觉得热油一样烫,不自觉要战栗。
原来刚才真的只是梦。还好只是梦。
霍遥山道:“那就随他吧。”
秘书迷惑:“谁?总裁……”
还没说完,秘书低头一看,电话已经挂断。
作为C大计算机系毕业生,他一向以成为恒云的一员而骄傲,此时却觉得迷茫。
公司里灯火通明,很多人声交织在一起,用户通知、修复漏洞……每个声音都很坚定,即使深夜里,也有一种行业内战无不克的自信。
这里是恒云,是从未尝一败的行业领头羊,是霍遥山带领下辉煌的商业帝国。
可是现在,这还是他最初面试过五关斩六将想要挤进来的公司吗?
秘书放下电话,对旁边的人摇摇头:“总裁抽不开身。”
【玩够了吗?】林在云打完一把游戏,才慢条斯理问。
系统:【qwq什么呀】
林在云:【你偷看过人家内部资料,降维打击恒云,多没意思】
系统:【宿主放心,我用的国外ip,他们猜不到……】
林在云垂眼:【要是任务目标和你一样蠢就好了,统】
霍遥山这会儿不发作,估计是早就料到有今天。当初整个项目的开发,都有他参与,今时今日此时,霍遥山恐怕心如明镜。
被统身攻击的系统:【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不会说话的】
林在云退出系统的游戏页面,靠在病房的椅子上,雨还没停。
电视正在播报明天的天气预告,“明天台风或将登录H市,请市民做好防护……”
不一会儿,有人打来电话,说替霍总接他出院。
林在云拿身体不舒服搪塞,对方仔细问了情况,才挂断。
再接通时,对面人就换成了霍遥山,那边先传来的是红灯暴雨里车子鸣笛声,而后才听到:“睡不着吗?”
医院里哪里不是这个人的眼线,林在云道:“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比如什么?”
林在云微一笑:“还不说啊?新闻上都播了,恒云是不是出了事?”
后面车主的骂声和喇叭声震天,霍遥山找到停车的地方,一时没开口。他很少有超出掌控的事,也罕见他回答不了的问题。
恒云现在的状况,林在云应该比他更清楚。可他竟然问他……霍遥山蓦然想到那日两人在恒云食堂,他也这样问林在云。
明明心里想着算计对方,还笑着问对方害不害怕,的确够恶毒。
他笑起来:“是,股东们吵翻天。”
那天,他试探林在云是否看穿了他的险恶,料不到林在云竟当做煽情,将他当成不受员工待见的孤家寡人,好心安慰他。
如今,报应不爽,他竟然也要装这个傻瓜。
霍遥山道:“就为这个睡不着?我倒有个办法为你解决。”
林在云问:“我是担心呢。”
“怕我还能绝处逢生?”他说:“只要你现在将那封邮件发出来,明早我一定被董事会赶出去,保管你睡得安心。”
听到电话那头扑哧一笑,霍遥山也跟着微微笑:“是不是好办法?”
林在云道:“那我岂不是成了罪人,我还要留下身后名,不能死了还叫人记恨。”
霍遥山显然不喜欢这个话题,电话里只听到呼吸声,沉默中,两人都没说话。
半晌,霍遥山淡淡道:“挡住收件人,当做病毒泄露,发得举世皆知,谁又知道是你?”
小视频那次同样如此,去掉另一个人,发得全网皆知。
霍遥山知道,他不信不是自己发的那些视频。
他们一直不去碰那个伤口,流血的地方不能愈合,痛得太久,即使现在连带腐肉一起剜去,疼痛仍然像习惯一般残存。
那干脆认罪,也不算冤枉。好过让他一直煎熬着半信半疑,在“要不要相信”的漩涡里面挣扎。
“犹豫要不要恨一个人,要比干脆的恨痛苦。”霍遥山道:“别犯这种错误。”
林在云先是笑,可终于还是不说话了,电话里,一边是车子喇叭鸣笛声,一边是医院静谧。
听到他说:“陶率走了吧?”
“是又怎么样。”林在云道。
“你干脆给他发短讯,说要复合,约他明天去A大操场等你。”
林在云笑一声:“明天有台风啊。”
“这样才好,”他说:“要光是下雨,他还不至于没个司机接送。看他是爱色还是惜命了。”
“那你呢?”
霍遥山道:“我可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林在云知道,霍遥山没挂断,是怕他还难过。往日里他狠不下心,这次竟然难得有魄力,恐怕霍遥山都惊讶,才这样探听他心情。
“说别人怎么不见你嘴下留情?”
霍遥山慢慢道:“这不一样。”又道:“要是让你知道答案,那太危险。”
林在云道:“那明天台风天,你还来看我吗?恒云出事,你要回A市了吧。”
他静默了会儿,才沉沉笑道:“所以你是在邀请我?”
青年一时语塞,没想到这关口还要被他反将一军,“自作多情。”
他却接着说:“既然你难得主动,我当然要来了。”
天气预报难得的准,第二天H市积水成河,狂风肆虐中,所有门窗紧闭,街道上满目疮痍。走廊早上没来得及彻底锁住窗户,一地泥泞烂叶雨水石块,临时加固了窗玻璃,好不容易守住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