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走回茶室里面。
陶率一直垂眼听着,窗外面的太阳光照进木地面,明亮的反光,没有夏天那么刺目。
他是聪明人,其实他知道林在云要说什么。他爱他,林在云不相信。他爱过他,他也不相信。
报纸上一天天写商业新闻,政治格局,娱乐小报在八卦飞轮海新组合,SHE发了新专辑。
财经新闻的主持人说前恒云总裁出走恒云后,重起炉灶。恒云在A市如日中天,他便远走S市,国家正有意发展S市新兴产业。
霍遥山将从恒云带走的那个企鹅,重新放在了新的即时通讯软件上面。
商业杂志议论他是自己盗版自己,恒云也很不满,试图揪出他侵犯商业版权的由头。可惜此时还没有严苛的竞业合同,只能让霍遥山抢占市场。
真成了对手,许多人才察觉这个前总裁在生意上的冷酷。恒云是他的心血,占据他人生几乎一大半的时间,他却没有丝毫手软。
恒云集团以电脑实时通讯为主要业务,他却瞄准了手机市场。手机放不下太多的内容,最初,Q.Q只有文字传输功能,用户大失所望。
陶率看了电视,说看来霍遥山昏了头,倾家荡产地去做赔本买卖。
他试探的目光,显然是想听到林在云附和。这半年,他几乎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怕林在云反悔了订婚。
“他不是那么蠢的人。”林在云抱着漫画书,躺在沙发上,耳朵也在听电视里的财经新闻。
但自从林在云离开医院后,霍遥山做的每一桩决策的确都堪称昏聩,一误再误,大失水准。
这种话,陶率当然不会说,便只道:“恒云忙着在A市发展,等腾出手来,踩死这样一个新公司,不用多少功夫。”
林在云翻开下一页:“当然,你这几天一直飞S市,不正是在给恒云做刀,替他们打压这个竞品。”
陶率表情变了,低下头,好一会儿,道:“那又怎么样。”
“你说不谈公事,现在又关心起来了……”他停了一下,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失控,止住颤抖的话音,才接着说:“我们马上要结婚了,你别为着这个烦心。”
林在云明白自己不能再说了,他们重新复合得太勉强,只要一点点外力,又要分崩离析。
并不是他和陶率做错了什么……也不是因为过去的事。他渐渐不再恨陶率,恨这种感情太累,他不能带着这么沉重的感情走,那样死也得不到清净。
“我只是希望,”林在云慢慢地说:“你不要变成你讨厌的样子。你以前不是说,最不齿恶意打压市场的商人吗?”
“我没有变成那样。”陶率说。
林在云静静看着他,半顷,垂下眼,继续看漫画:“随便你吧。”
顿了下,又说:“或者你是怕他。你和市监局关系好,当然有办法给一个新企业找麻烦。”
他有点嘲讽的口气明显刺痛了陶率,陶率没有说话,坐在原地,电视上,财经新闻已经播完,转到了天气预报。
“在云,”陶率道:“就算我下作,我赶尽杀绝,那也是合法的商业战略。没人能说我不对。”
“你指责我,那没有关系。我们要结婚了,你骂我两句打我两下都没有什么,”他低声地说:“但你是为着谁?”
林在云知道他们要走到这个局面。
霍遥山。这个名字横亘在中间,抹不开,哪怕装作从前那些事没有发生过,也回不去了。
他看得出,陶率一直在忍耐,一直装作不知道他发呆的时候心里在想谁,一直这样古怪维持着同居的关系,任由他拖延婚期——
或许陶率是觉得,他们总要在一起的。过去没有人插足过,或许林在云只是觉得新鲜,一时有点怅然,但他总归要重新爱上他。
林在云道:“就算不是他,你这样暗害其他人,也让我觉得可怕。”
看着陶率,他说:“阿率,你以前不是这样……”
陶率别开脸,有点要流泪的样子,却慢慢笑了,悲怆道:“你一直说我变了,其实是你放不下他。你在我身上……”
找不到他的影子。
林在云惊怔,打断了他:“陶率!”
推开门,他推轮椅出了门。
沈阿姨见他们吵完了,擦了擦手,问林在云晚上想吃什么,她趁着没落雨出门买。
林在云没胃口,但见她殷切关心,还是说了几个家常菜。
很快,家里便只剩下他一个……
林在云:【龙坑龙坑…!废物系统要你何用,打个游戏都让你拖后腿!】
系统:【qwq】明明0/7的是宿主。
就这么爽玩了一天,到傍晚,陶率才打来电话。
开口就是道歉:“对不起,在云,可能是最近公司太忙,我有点着急。你不要为这个难过。怪我心急。”
他会道歉,这不奇怪,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们每回吵架,只要陶率低个头哄一下,风波就消弭了。
林在云道:“你还惦着啊,我早就忘了。回来吃饭吗?沈阿姨买了菜。”
陶率便笑了下,说:“好。公司楼下新开了甜品店,你要哪个口味?”
陶率是不是真的不在意这件事,林在云看不出来。可能他是真的大度,也可能他不愿意再深究。
深究下去,他要个什么结果呢?要林在云承认爱过霍遥山吗,那也没有意思。再刨根究底,说不定,订婚就这样黄了。
陶率怎么想,林在云不在乎。既然他愿意装聋作哑,林在云当然和他相安无事。
又一年的圣诞来临,林在云破天荒和陶率说想出门走走,他一直待在家里,陶率旁敲侧击他也不听。
圣诞节,他却想通了,陶率当然高兴。
陶率想送他,林在云道:“就去附近的商店买个蛋糕,最多十五分钟而已。”
陶率没开口,望着他。
林在云又说:“我想一个人走走。”
陶率才妥协:“十五分钟你没回来,我就来找你。”
林在云笑起来:“长了一岁,怎么比以前还要患得患失。”
陶率明白自己这样做有多可笑,也跟着他笑,慢慢道:“还是叫司机送你吧。”
最后还是让林在云一个人散心。
今年圣诞没下雪,山地别墅旁边修的路很好走,林在云如今身体不如从前,走了六七分钟,才看到路下面的商店。
四周挂着小彩灯,他走进去,本能觉得不太对,好像有人在看他。
店里只两个人,都是陌生的外国面孔,估计是住在附近别墅的人。
他又回头,山路隐在黑夜里,一切都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林在云挑好了蛋糕,出了商店,那种被人看着的感觉又涌上来。
他手心里冒冷汗,走到半路,倏地转头看。在山路后面,一辆宾利停在那里,掩在沉沉夜色中。
宾利没有车牌,但林在云一瞬间知道车里是谁。
他咬着牙往上面走,那辆车也跟着他往上开一点。他停住转头,宾利也停下来。
就这样两相僵持,宾利终于熄火。
隔着不远,林在云看到霍遥山坐在驾驶位,安静地靠在方向盘上,夜色太深,看不清表情。
他在这里等了多少天?林在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一直沿着山路,往有灯光的地方走,一步都不停,一步也不回头。
还没到十五分钟,陶率已经从别墅里出来,看到林在云的身影,他才停住。
八/九岁叛逆时,林在云离家出走,次数太多后,就像狼来了一样,连爸爸都懒得再哄他,反正他晚上十点之前肯定会回家。
只有陶率每一次都追出来。他往外走几步,陶率就在后面追几步。最后林在云才觉得自己博回颜面,矜持地站在路边。
陶率就去给他买冰淇淋,总算哄好了他,才牵着他回家。
林在云跟在陶率后面,眼看就要离开山路,进别墅前,他还是忍不住回过头。
山路上,只看到一条雪白的车灯光,将圣诞的夜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