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拿到了弘光经济犯罪的证据。
二十几年前,弘光老总从林英董事长手中拿到了霍氏内部机密,构陷霍家夫妇,酿成惨案。
三年前,又卖了地产开发的假消息,害死了无数大小企业,害得林氏集团险些破产清算。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市场监管局宣布介入调查后,一件件罪证铁证如山,弘光老总难逃牢狱之灾,被判了十年。
而弘光新任总裁同样深陷经济丑闻,在股价暴跌的舆论危机中,面临调查。
08年的金融危机后,竟然只剩下人员大换血的林氏集团还算红火。
对外扩张的ZY集团高歌猛进,却对林氏集团没有任何反应,有几次被林氏集团抢了业务,也从不做出任何反击,颇有放任的意思。
这让很多业内人士都觉得疑惑。
圣诞节的夜越来越深。
霍遥山站在滑雪场里,周围亮如白昼,他听到青年的笑声,隔着那么远,一点点飘过来。
“如果不是你突然放手,我才不会摔倒。”
霍遥山想说他怎么会放手,他一直在等他。从十一年前开始。
他一直在等他抓住他,然后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但是他的声音在梦中仍然含笑:“我说过对不起了。”
他知道这是梦。他不想醒。
雪地里,那个身影突然摔了下去,刺目的红一点点占据了虹膜。
霍遥山突然心慌得厉害,痛楚占据了所有感官,可是身体像被泼了冰水,一寸都动不了。无数凄厉的声音,如同一个个被他在商业上算计的对手的鬼魂,一个个附在他的身上,让他不能动弹。
绝望笼罩下来,他才发现周围一片黑暗。只剩下虹膜里那一片红色,像洗不干净的血,不管他怎么痛喊,怎么往那个方向追逐,踉跄跌倒,又爬过去,那片红色仍那么远,他一点点爬过去,却离那个人越来越远。
越来越远,怎么也追不上。
骨头像被打碎,被密密麻麻的痛感侵蚀,寂静的夜里,霍遥山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那种跗骨之阻一样的绝望又钻了出来。
他知道,这一次,没有人再叫醒他了。
这一次,车停下来,也没有明天再见。
“霍遥山……”
那一通留言,最后一句话,他到底想要告诉他什么?
一圈圈的小蓝牙齿,在冬夜的冷风里,怎么也吹不熄。
心如刀绞,并不是真的要把心绞碎。那是一把快刀,在三年前就割了下来,直到三年后,才发现伤口一直在流血,泊泊的痛,一刻都停不下来。
一旦停下,竟然发现这颗心早就生疮腐烂,只剩下腐肉。
只有一遍遍回看过去的碎片,才能让这颗腐肉继续输送血液残渣,拖着他,苟活到现在。
可是今天,他可以不醒。
今天之后,弘光永无宁日,他也该死了。
夜越来越冷,积雪越来越深。06年的圣诞节,有人恍惚说:“你想见我,我心里听到了……”
在撕裂的痛楚中,那种商业上的直觉又冒了出来。那一通留言,经年积痛,竟然似乎在他脑海中播放了下去。
那一天,那人没说完的那句话是——
「我想见你。」
可他竟然没有听到。也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几日后,S市某高档小区发现一具遗体,遗体上多处刀伤。但经过调查,确认没有他杀嫌疑。
警方通报发出后,人们才发现死的是ZY集团的总裁。
ZY集团临时选出新任总裁,却仍然受到舆论风波影响。
2009年,经济危机的余波未过,这一桩桩陈年旧事,经济重案……不知要天翻地覆到哪一天,日日夜夜折磨到哪一年,才能彻底停歇。
第27章 陶率番外
昨夜梦里, 陶率又梦见三中下课的钟声。
天愈来愈冷,右腿旧伤口跟着生痛,仿佛一只只虫子咬噬血肉, 他该痛醒,意识却还沉湎在这个梦里,昏昏沉沉, 不愿意睁开眼。
少年温热的吐息像在耳畔,轻轻的, 时远时近哼着歌,是林忆莲95年那张专辑。那声音幽幽, 一开始还带着笑意, 渐渐低沉,像一阵哭声……
如果这是亡魂识路, 他的死期是哪天。陶率不记得自己已经等了多久,他在等死,等一个人原谅他,让他从生不如死里解脱。
那钟声越来越近,跟着少年笑的声音一起闯进耳, “阿率, 阿率, 你这次月考卷子给我对一下……”
他这样央求的语气, 陶率从来不会拒绝他, 却听他的声音又喃喃起来:“陶率, 原来你早就没有小时候那么好……”
胸腔针扎一样的刺痛, 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光景愈来愈暗。陶率知道,他快要死了, 死前,竟然还能梦到那个人。
这三年的折磨,终于有个尽头。断裂没能接上的骨头,在冷雨里钻心的痛,即使是周身血液都在因为炎症战栗,也没有胸腔更发疼。
解脱来得太晚。是那个人到现在才肯让他死,让他来见他吗。
在药物中模糊的意识,只觉得钟声愈来愈近,几乎是重锤在耳畔,神经震颤痛苦之中,他眼珠震动了一下,想要睁开眼。
听说人死之前,会见到曾经最想见的人。是回光返照,或者走马灯,哪怕是幻觉也好,陶率想见他一眼。
“出现局部炎症,组织充血,身体有发热反应……”
“出现肺栓塞,呼吸机辅助,放松……”
“心肺复苏……等等,换除颤器……”
迟钝的意识在滴滴答答的仪器声里回笼。
他不是早就签过放弃抢救同意书?
冰凉的恐怖像一只只冰冷的小手,慢慢爬上身体的每一个器官,手术刀切割,炽白的大灯将他腐烂的胸腔器官照得纤毫毕现……他早就活不下去,这副身体,竟然还在被抢救。
手术台上,男人的呼吸急促,脸色愈来愈难看。医生还在安慰:“放心,家属说会全力救治,绝对不会放弃抢救,我们会尽全力……”
留下这条生死不能自主的性命。
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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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倾盆,雨水积过整个A大的校园,周围都是学生们的抱怨。
水卡忘记缴费,放在走廊的伞被人拿走……
陶率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雨里面,逆着人群,一直往里面走,身体剧烈的痛楚侵蚀着理智,胸腔被电流一次次激起,心脏跳动越来越慢,却被剧烈的电流又重重刺激,尝试着恢复电活动。
周围的人脸都很模糊,他却听到一个幽幽的歌声,隔着急风暴雨,黑夜里,那歌声断断续续,轻得像随时会断掉。
当爱已成往事。
每往前走,都好像有什么在刺激他的胸腔,电流攥紧心脏,想要唤起他的求生意志。
他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听见周围抱怨声都变小了,雨声越来越大。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血液恢复了流动。
远远的,似乎有人在说“中断异常电活动,恢复生命体征……”
远处教学楼下,少年撑着下巴,靠着旁边窗台看漫画书,哼着林忆莲的歌,旁边的同学觍着脸道:“小林同学……”
少年瞥过去一眼,有点不耐烦。
“我送你回宿舍吧,雨太大了,陶少肯定来不了……”
少年脸上一下子露出气恼的神色,一个声音隔着雨幕传过来。
“这算不算造谣,”那是回忆里的声音,隔着那么多年的时光,温和得模糊失真:“谁说我不来。”
这样大的雨,他怎么可能不来接他。恍恍惚惚中,陶率想到,有一个晚上,也是这么大的雨……
那时林氏集团刚出事不久,暴雨笼罩着A市,那时,他怎么会在另一个城市,听什么金融峰会,媒体采访……他怎么会,没有接他的电话。
“你怎么这么晚,”少年将漫画书一合,语气埋怨,俊美的脸上却带着一点得意,仿佛早就猜到他会来,“路都不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