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心在黑茧之中跳动,许多丝线在跳动之中迸发出来,慢慢地形成了一只小手,一只小脚。
在黑幕降临后,池愉的视野之中,终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形,一个蜷缩着腿、攥着拳头的婴儿。
这是何等的奇观。
黑茧之中黑雾缭绕,像是羊水一般蕴养着那个婴儿,婴儿以肉眼可观的速度长大,五官被线条取代,并没有清晰的相貌,但能看出来他有很高的鼻梁,五官极其端正。
一岁、两岁、三岁……他的个子在抽长,四肢线条从圆润变得流畅坚韧,头发从短发到长发……
幼儿、幼童、小少年,少年、到最后四肢修长、肩宽腰细的青年。
池愉的金眸因为过久地使用破妄神通而酸痛不已,抽空了他所有的灵力,在池愉第三次服用培元丹时,黑茧发出了清脆的“咔嚓”声。
黑茧破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拉开了黑茧。
“好小鱼……”谢希夷的声音微妙地又变换了一个音色,但同样是轻盈悦耳、宛如仙乐。
他脸上又换了一副面具,比起狰狞的鬼面,略显无害的兽首面具,现在的面具是一副堪称漂亮的黑色面具。
身上的衣服是黑底绣着暗金色的祥云与花草异兽。
他从黑茧之中走了出来,身上的黑雾氤氲着蔓延开来,将他身后的黑茧吞噬。
池愉掩下澎湃的心潮,轻声问道:“那个黑茧是怎么回事?”
谢希夷轻笑着说:“我应当说过,我死不了。”
“这不符合常理。”
“常理?常理是谁制定的?”
池愉:“……”
也是。
“昊天镜呢?”谢希夷问。
池愉从须弥戒之中拿出了昊天镜,“玄寂师兄,给你。”
“不用。”谢希夷没有接,他低笑道:“这就送给你吧,这东西,拿来看个乐子挺不错的。”
池愉惊讶,“送给我?”
谢希夷看着他这个小表情,笑得眉眼轻展,“当然,这东西于我而言,并没有用处。”又可惜道:“十个渡劫期只杀了三个,不过,三个渡劫期也足够令我重塑肉身。”
池愉瞬间捕捉到了关键词,“什么什么?杀三个渡劫期玄寂师兄你就能复活吗?”
“你以为,禁咒不需要代价吗?只不过我的代价,别人出了。”谢希夷声音低沉地笑了起来,“别人的性命,成就了我的杀戮之道,这不是相得益彰么?”
“不过,”谢希夷强调道:“我也是有原则的,我不杀凡人、炼气期、与部分筑基期和金丹境。”
这并非是谢希夷良善,而是因为——“凡间的猪也要过年才会宰杀,凡间渔猎的江河湖泊,也总要留出一段时间给鱼苗恢复。若是将他们杀空了,很快就不会再有猎物。”
“……”池愉眼皮轻垂,“哦。”
反派人设不倒(√)
“快到自在洲了,怎么,你不高兴吗?”谢希夷大步走到他面前,说。
“没有。”池愉很快露出笑来,一双金眸宛如宝石一般闪闪发光。
“……”黑雾包裹了谢希夷的手,他轻轻捏住了池愉的脸,“你不高兴。”
谢希夷的心沉了下来,他不喜欢池愉故作愉快的笑容。
他应该更活泼、更轻盈、更灵动、更洒脱。
他为何会这般觉得呢?
谢希夷轻笑起来,“或者,等我将剩下的渡劫期修士杀了再去吧。”
“不行!”池愉音量猛地提了起来,“来都来了,再回去就不礼貌了!”
他伸手去抓谢希夷的袖子,“玄寂师兄,我们现在就去自在洲吧,快快快。”
他急不可耐的样子驱散了他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悲伤气息,令谢希夷挑了挑眉,笑意不变道:“那便去吧。”
谢希夷当然知道池愉的算盘。
他只是觉得好玩——他凭什么觉得,自在洲的尊者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他都不忍心令他失望了。
谢希夷喉咙里溢出略带几分沙哑的笑意,希望自在洲能给他一些惊喜吧。
*
上善尊者从深度禅定之中醒来。
他招来几名大和尚,道:“有客人从远方而来,去珀园取一些清心悟道茶来。”
和尚应允下去。
上善自语道:“终于来了。”
寒山的讯息来了,“今日,玄寂要回来了吧?”
上善道:“已经进自在洲了,本尊令他们一路通行无阻,再过一个时辰应当就能到阿耨多罗。”
寒山道:“玄寂的魔心不是吾等能压下去的。”
上善笑道:“本尊自然明白。”
寒山道:“上善,你还笑,你今日有血光之灾啊。”
上善依旧在笑,“你不说本尊也明了,玄寂五百年前就想与本尊动手,更何况现在被魔心掌控的玄寂。”
寒山道:“逆徒弑师,怕也只有玄寂能做得出来了。”
*
另一边,池愉也纳闷于传闻中管控极严格的自在洲,此时却并没有人阻拦他们。
池愉便与谢希夷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了罗珀——
池愉还不知道阿耨多罗佛门所在何地,便先到了罗珀禅门。好歹也是“母校”,他与弘讲师关系还匪浅,找弘讲师叙叙旧,再让弘讲师带他去阿耨多罗佛门。
谢希夷的确很安分,饶有兴致地被池愉拉着到了罗珀。
“这是哪儿?”谢希夷明知故问道。
“是我们五百年前进学的禅门,玄寂师兄,你会有印象吗?”池愉扭头看向谢希夷,眼里满含期许地看着谢希夷。
“啊~好像……”谢希夷语调拉长了,看着池愉的眼睛越来越亮,才笑吟吟地道:“没有印象。”
池愉璀璨的金眸一下子就暗了下去,“好吧。”
谢希夷道:“我对我的过去并没有任何好奇心,你也不必心存奢望,想叫我回忆起过往,我可以承认玄寂师兄这个称呼,但你最好将我与你的玄寂师兄分清楚些,他是他,我是我。”
池愉:“哦~”
池愉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拉着他进了罗珀,此时正值禅舍上课,偌大的禅门之中并没有什么人,证心台的禅师撑着手肘昏昏欲睡,但池愉一进门,他仿佛有所察觉,将目光投射过来。
池愉便拉着谢希夷过去,扬着一张和五百年前没什么差别的灿烂笑脸,语气轻松地喊道:“老师,好久不见了啊。”
禅师睁大了眼睛,露出了明显的吃惊神色,“你……你居然没死。”
池愉笑道:“有几分侥幸,一定是托老师的福,毕竟老师待我不薄啊。”
他依旧嘴甜,嘴甜也就罢了,说这种话的时候他一双眼睛始终注视着禅师,眼眸澄澈如水,没有任何虚伪。
禅师被他的眼睛吸引了注意力,不禁道:“你的眼睛……”
他察觉到了什么,毕竟因为蕴含神通的缘故,那双金眸散发着浓郁的灵力与佛性。
这是玄寂的眼睛,禅师察觉到了这一点。
池愉没有回答,只笑着从须弥戒中取出了薄礼,便拉着谢希夷告辞了。
禅师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目光后知后觉地落到了谢希夷身上,察觉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阴邪之气。
不过,禅师重新耷拉下眼皮,佛门下令,今日不许阻拦任何人。
池愉重新到了自己的宿舍面前。
五百年了,宿舍面前他挖好的地已经被推平,放了一些废弃的炼丹炉、紫玉竹等杂物。
外面还晾晒了许多灵植,显然,现在住在这个宿舍的,是一个炼丹师。
池愉没有进去,而是抬起头,看向紫玉竹林之上——玄寂师兄的宫殿倒是还没有被推平,依旧巍峨地矗立在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