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多为难你。你瞧,我就站在这里,你只要能逼我动一步,或者碰到我一下,就可以像我方才所说的一样,随心所欲地待在亲传门里。当然,如果你做不到,就要老老实实地跟在我身边练剑习法,可以吗?”
卫停吟立马明白了。
他看见谢自雪脸上浓浓的笑意,心里立马咯噔一声。
“喂,江恣……”
卫停吟想劝满腔热血很是叛逆的少年人收手,毕竟面前这位可是真的强如怪物。
可他的手刚伸出去,话也才起个头,就听那刺头少年大喝一声:“这可是你说的!!”
然后江恣就冲出去了。
他握紧拳头,一边咆哮着一边冲上去,正面扬起拳头就要打。可刚到谢自雪身前,他就一个低身滑铲,蹭地溜到谢自雪身后去。
真是一个鬼探头。
江恣一脸志在必得的得意自信,又忍不住大笑起来,一拳朝谢自雪身上砸去。
突然,他的袖子被拽起来。
江恣一愣,还没看清,就被谢自雪反手抓住袖角,扬手直接砸到了屋顶上。
咚的一声巨响。
卫停吟:“……”
江恣:“……”
江恣直接被嵌在了屋顶里。
卫停吟仰着脑袋,木然地望着刚刚还热血沸腾的少年人被镶在屋顶里好一会儿,才从上面砰地掉了下来。
跟着他一起掉下来的,还有那块儿屋顶的木头房梁。碎木噼里啪啦地掉在他身边,砸得宫内地上一片狼藉。
江恣脸朝地,像个□□似的趴在地上,一声不吭了。
“偷袭,是基本中的基本。”谢自雪面目淡然,“你甚至想不到你的对手知道你会偷袭,真是天真。”
“在你能碰到我之前,就老老实实地跟着我吧。明日寅时,来我宫里。”
江恣:“……”
“回答我。”
“……知道了。”
“很好。”谢自雪转身,“一会儿去后山仓房里拿木材来,把我的屋顶补了再走。”
江恣说不出话。
他把脑袋贴在地上,气得咬牙切齿。
他那时候小孩子脾气,是真的讨厌谢自雪,真的非常非常讨厌。
讨厌他那张对什么都很淡然的脸,讨厌他头也不回就能把自己丢到天上去的做派。讨厌他是一座这么高的山,高得那时还小的他几乎望不到山顶,心中近乎被绝望笼罩。
讨厌出了山宫后卫停吟的哈哈大笑。
卫停吟笑话他的狼狈——但江恣还是更讨厌让他这么狼狈的谢自雪。
最是讨厌谢自雪把他从卫停吟身边拽走了。
那之前的日子里,卫停吟都会很照顾江恣。他会半点儿不在乎地翻墙进江恣的院子,拉开门扯开他的被子,把他从被窝里拽起来练剑;照顾他的身体,卫停吟每早都会给他做点儿什么吃。
卫停吟嘴上嫌弃,但是他什么都为他做。他在自己的院子里给江恣做阵法练剑,他会站在江恣身边,握着他的手,亲自给他摆正姿势。
早上日头刚起,卫停吟就会拿着见神出来,跟他一起练剑。他有时候会随手折一枝树枝,见他哪处姿势不对,就拎着树枝轻轻敲那处。
他用劲儿大,有时江恣练完,撸起袖子一看,手臂上有了几条红痕。
卫停吟对他很好,他随手扔给他笑着说不要了的剑法书谱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批注,每个都是他在练剑的时候会出现的问题。
后来江恣会自己主动去卫停吟的院子里。有时卫停吟去谢自雪的山宫里见安,不在,江恣就坐在廊下等他回来。
有那么几次,他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谢自雪把他跟卫停吟的好日子一刀斩断了。
谢自雪把他带走以后,卫停吟再也没有那样亲力亲为地管过他。江恣讨厌谢自雪,他还是想和卫停吟在一起呆着。
之后一段时间里,江恣都不太喜欢谢自雪,每天臭着一张脸去山宫。
只是谢自雪待他的确不错,日复一日后,江恣终究还是对他卸了防备。
原本他一声师尊都不愿叫,后来还是心甘情愿地改了口。
改口那天是怎么了?
江恣想了想,却记不起来了,只记得谢自雪这么多年的确算是对他很有耐心,所以他那时改口也是心甘情愿。
他甚至不记得当时谢自雪是什么反应。
不过自己从雷渊里出来之后,谢自雪的模样和反应,他倒是记得很清晰。
江恣回想着,叹了一声,忽然想,世事真是无常。
他也还是看不懂谢自雪。
谢自雪理应恨死他了,如今却这副模样。
“随他去吧,师兄要是能跟着我,他怎么样我都行。”江恣说,“我给师兄换药吧。”
一说换药,卫停吟的脸腾地一红。
江恣手上也有点僵。他站在原地犹豫很久,有些尴尬地搓了搓袖子,硬着头皮干笑说:“总要换的,师兄别怕。”
他话说得倒是轻巧!
卫停吟嘴角抽搐两下,脸上却越来越烫。
*
天上阴沉,门窗紧闭。
今日魔气更甚了,外头是一天比一天暗。屋内实在昏暗,为了方便换药,江恣又点上了两个烛台。
暖黄的烛火摇曳,卫停吟背对着江恣,慢吞吞地把身上的里衣从肩上扒了下去。
背对着人这样做,实在令人很不安。卫停吟胸腔里的心脏隆隆了几声,脸上又烫了起来。
后背暴露在空气里,漫上一层如坠冰窖的冷意。他抬起两条胳膊,拉起自己的长发。
江恣在身后沉默了半晌,才有了动作。身上的绷带被取下,一层层地松开。待全都解开,伤口又接触到空气,便又有一股刺骨的冰凉蔓延上来。
卫停吟咬牙忍住。
江恣在他背后轻声说要上药,要他忍一忍。
卫停吟点了点头,没有出声,只是紧抿住双唇。
灵药被涂抹到伤口上,比想象中更痛一些。卫停吟浑身一抖,咬牙强忍住了。
他疼得流了冷汗,浑身轻颤。
“没事的,师兄,”江恣在他身后宽慰,“马上就好了,师兄这伤好了许多了……”
卫停吟没做声。他疼得吸着凉气,咬紧牙关。
挨了好久,终于,绷带被缠了回去,江恣给他换完了药。
江恣的确哪儿都没碰。
只是卫停吟前后都被渊兽伤过,前面的胸膛上也要重新上药。他转过身和江恣面对面时,就那样不得不望着他紧张兮兮地给自己一点一点上了药。
酷刑啊。
真的是酷刑啊。
卫停吟边想着边受不住地嘴角抽搐,羞恼得耳根越发滚烫。他穿好里衣,把衣襟紧紧收在一起,深吸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呼出来,突然耳边一凉。
卫停吟吓了一跳,浑身一抖,差点在床上跳起来。等抬眼一看,才见是江恣拿着一条毛巾,刚碰了他的脸。
“抱歉,师兄,”江恣忙解释,“我是看师兄流了好多汗,想帮师兄擦一擦……”
卫停吟抽了抽嘴角。
“我自己来。”他哑声说。
江恣点了点头,把毛巾递给了他。
卫停吟的确流了不少冷汗。他给自己擦了擦脸和身上,才真正长舒了一口气出来。
“很疼吗?”江恣担忧地问他。
卫停吟摇了摇头:“还好。”
“疼的话,我去找人问问可有止疼的灵药。”江恣说。
“不必了,不过是疼一疼而已。”卫停吟说,“做剑修的,谁没疼过。”
江恣面露不满。就算卫停吟都这么说了,他也不能接受卫停吟疼得流汗。
但卫停吟都这么说了,他也无法再去反驳,跟卫停吟再对着干的事儿,江恣已经做不出来了。
卫停吟咳嗽了下,江恣赶紧给他倒了热水。
卫停吟从他手上接过热水。
喝下几口,卫停吟抬头望着他。江恣坐在床边低着头,连看他都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