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厉害?”
“三言两语说不清,”江恣说,“总之……”
他话语突然一顿。
他往后望去,目光一凛。
卫停吟也瞬间感知到一股疾速逼近的杀气。
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惊雷杀入屋中。
三人齐齐躲开。
惊雷贯穿了整个屋子,在这草屋里击出一个大洞。
镇外的这间小屋本就工艺不精,来人的这道惊雷更是杀伤力巨大。摇摇欲坠地撑了片刻,草屋便轰轰烈烈地倒了下去,化作一片废墟。
江恣一剑挥起结界。
魔气结界不止护住他们三个,甚至一鼓作气蔓延至屋内深处,护住了床边的大汉和在榻上的春兰尸身。
看着这一幕,赵观停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卫停吟也瞪大了双眼。
他吹了声口哨,面露几分赞许。
“惺惺作态!”
一声低沉的骂声传来。
第50章 传灵
“惺惺作态!”
来人低声骂道。
卫停吟转身望去。
草屋已坍塌成废墟, 院外有一人踏过了门槛,走入院中。
那人迈入院中满地的血里。
卫停吟抬眼一瞧这人面容,心中一沉默, 笑出声来:“哦豁。”
那双上挑的三白眼,那脸颊边的十字伤疤, 那杀气腾腾目露凶光一点儿都不像个仙修的模样……
“易宗主, ”卫停吟面露无奈地向他打招呼, “许久不见,贵安啊。”
易忘天冷冷地盯着他。
他身后那处院门里,又乌泱泱走进来几个人。他们个个穿着一身红衣,都是无生宗宗门的弟子。
“许久不见, 真是贵安。”易忘天开了口,语气不善,“卫停吟, 你果真和上清山那群孽障毫无不同。”
“你怎么骂人呢。”
“骂的何错之有?”易忘天厉声道, “你们上清山, 做师尊的不听旁人劝告, 教养出了一个杀天的血灵根!而后见如今事态不好, 便废了自己逃离仙修界,不负一点责任!”
“教出来的你们这几个孽障,不听师长之言去往他山,反倒一个个自作主张,做事不讲一点章法!置师言于不顾,置伦理于何处!”
他越说越大声, 声音十分正气凛然。
卫停吟笑着:“这话说的,没听师尊一句话,让宗主说得好像我们几个得杀头了。”
赵观停噗嗤一声。
“你莫再贫嘴了, 卫停吟!”易忘天道,“你与这些个孽障毫无不同!你死去多年,如今复生回来,见山门如此破碎,不但不为上清山清理门户,重整正道,做些师兄该做的正事,反倒和柳如意沆瀣一气,同她一起和魔尊做了交易!你们这般做,和与魔修同流合污有何不同!整个上清山……唯一有正心的,竟然只有一个沈如春!”
“你们其他几个,都在做什么?对自家里出来的这天杀的混账百般纵容,究竟都在做什么!?”
易忘天光说都气,眼睛都红了,脖子上也爆出几条青筋。
“上清山教出魔尊,就是这样对待他的不成!!”
“出了个魔尊,不但不杀他以清理门户,扶正门楣,反倒对他百依百顺!”
“这就是你们的道不成,谢自雪就是这样教你们的不成!?真是一山混账,一山孽障!!”
江恣皱眉。
“你冷静点。”卫停吟揉了揉耳朵,“易宗主啊,话不能你这样说。”
“我可有何处说错了!?”
“说错什么了,你自己不是最清楚吗。”卫停吟放下手,“易宗主,你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我们该诛杀魔尊,清理门户。可我师尊当年被屠山后,难道没下山去找他?难道没和他争执过?”
“找了又如何,还不是输给了他。”易忘天冷哼一声。
“哎,你这人,这就很不讲道理了。”卫停吟说,“你看,你口口声声说着我该去杀他,可此事并非无人去做。三年前,师尊就已经试过,可是并未成功,这在你嘴里就成了毫无意义。”
“易宗主,你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易宗主神色一凛。
卫停吟继续道:“再说了,我师尊都没赢得过,我这柔弱不能自理的刚活过来的活死人,我怎么打得过他,易宗主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
“你少论歪理!”易忘天怒道,“莫在此处颠倒是非!我从未说过要你去死,我所说的,是你应当对这孽畜做应做的事!”
“哪怕做不到,也该奋力抗争……也该因为反抗死于剑下,而不是屈服于他的修为,屈居人下,做谈判的筹码!!”
“卫停吟,你到底在做什么!?”
卫停吟沉默了。
易忘天怒目圆睁,一双眼睛红彤彤地瞪着他。他真的很恨,卫停吟看见他两肩都在抖。
望着易忘天那双银如天雷的眼睛,卫停吟想起了从前的事。
他想起江恣和上一代魔尊对打前的时候,想起了那时候的剧情。
那时候江恣已经境界升到返虚,前一个魔尊邱愁为了消除心魔而现世,再现无生宗。
无生宗血流满山,是柳如意提前算到会如此,知会了谢自雪。
谢自雪提剑去救,和魔尊邱愁交了手,杀了个天地失色,救下了半座山,才没让邱愁又把无生宗杀得没一个活人。
那时候漫山遍野都是血,弟子们的残肢断臂飘在山下的河里。卫停吟犹记得那时易忘天疯了似的朝邱愁喊,他神色狰狞扭曲,喊叫的声音只是惨叫。他像个被撕扯剥皮的野兽,说不出任何话,只是那样歇斯底里地朝面带浅笑一派从容的魔尊惨叫。
卫停吟望着易忘天。
那双眼睛里好像还烧着火,卫停吟看见他眼睛里有没在自己身上的恨。
卫停吟问他:“然后呢。”
易忘天一怔:“什么?”
“我说,然后呢。”卫停吟说,“易宗主说,我该为,抗争而死。为抗争而死是很好啊,然后呢?”
易忘天莫名其妙:“什么然后——”
“我说,你死了,为了反抗死了,然后呢?人们称赞你的英雄,扼腕长叹你的一生,佩服你的勇气,感动你的风骨。会有几个人为你立个无字碑,为你折几支花敬几碗酒,然后呢?”
“世间毫无改变,魔气还是在天上飘,人们还是在受害。你死了,除了有心的人为你颤一下心,谁还会改?”
“如果真是个孽障,你死在他剑下,又怎么样?砍了你这把铮铮铁骨,那把削铁如泥无坚不摧的神剑,难道会断?”
“不会的,对吧。”卫停吟摊摊手,“你的骨头和从前它砍过的骨头,毫无不同。”
“所以死有什么用,易宗主。”卫停吟笑着,“还不如活着,来看看他,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忘天冷冷道:“所以你当年就在雷渊边一剑自刎?”
卫停吟立刻笑不出来了。
“话说得真是一如既往的漂亮。”易忘天语气森然,“可卫停吟,如果死当真毫无用处,你当时又为何要一剑自刎。”
卫停吟笑意尽散。
他皱着眉撇下嘴,终是哑口无言。
“当年你若没有自刎……或许,也就没有一连串的这么多事。”易忘天说,“你也同样惺惺作态。”
“少在这里故作清高的说漂亮话。你们这一山的人,净是腌臜货。”
真是个很少从仙修嘴里吐出来的词。
“好啦。”
一旁传来道干净的声音。
那声音好似春日山中一汪池水般清澈柔和,安抚人心。
剑拔弩张的气氛立时安稳不少。卫停吟循声望去,见到玉清山主景无词正从一旁天上飘飘然地御剑而落。
她面带笑意,白衣飘飘。落地之后,她挥挥衣袖,抬眸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