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砚知有这般想法实属正常,自他进县学以后,一直被魏关欺负,欺负的手法五花八门,期间也有类似这种说是给吃食,实则吃下一口就要倒大霉的事儿。
“他是没那么好心,但这不是陷阱,你尽管吃就是。”宋泊说。
魏关像是猜着路砚知想着什么,开口道:“路同学,我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你尽管吃了就是,没有任何问题。”
路砚知瞥了眼魏关,又转头回来看了眼宋泊,见宋泊点了头,他才伸筷子夹了魏关带来的东坡肉,东坡肉入口即化,做菜人跟他家厨子不相上下。
“宋同学,你瞧路同学也原谅我了,你便当之前的事儿未发生过呗。”魏关双手放在腹前局促地摩擦着,眼神中也带了些讨好的小心翼翼。
宋泊还未开口,倒是路砚知先说了话,“我原谅了?什么时候?你抢了我几十顿饭,只这一顿便想让我原谅,门也没有。”虽说不知道魏关的态度为何如此转变,但他有眼力见,知道魏关此时正怕着宋泊,此时不狐假虎威,更待何时?
“你也听到了,路兄还未原谅你。”宋泊道。
魏关脸上绷着的笑容一瞬间的龟裂,又迅速地变了回去,“那依宋同学看,我该怎么做?”
“问我作甚?问路兄。”宋泊道:“不过有个事儿你等会倒是可以先做。”
“何事?”魏关问。
“我们之前扫了前院......”宋泊话还未说完,魏关就灵敏地接上话头,“等会儿我便去把前院扫了。”
“扫得干净,我可原谅你,但路兄和其他被你欺负过的学子们原不原谅你,那我就不知了。”宋泊说,他来学府中一月,魏关也就让他扫过一次地,以牙还牙让他也扫一次两人就算扯平,若是用着江丞相的权势反过来欺负魏关,那他与魏关便没了区别,宋泊还有良心,做不出那般以权压人之事,但其他被他久久欺负的人便没那么好求原谅了。
“路同学,你说说你如何能原谅我?”魏关问。
“你吃了我几日的饭,便给我带几日的饭,还清了我就原谅你。”路砚知说,魏关抢了他几顿,他记得清清楚楚,从他上年成为童生到这县学之中,魏关共吃了他两百三十八餐。
“好说,好说。”魏关道:“那今日就是我还的第一餐了。”
路砚知听着魏关说的话,机敏回道:“说的歉礼,又变成第一餐了?”
“是我说错了,是歉礼是歉礼。”魏关赶紧换了话。
第99章
入了夜,四周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宋泊今日回宿舍早了些,路砚知还未回来。
宋泊坐在自己这边的书桌前,将今日夫子说的课温习一边,正读到一半,便闻着一股泥土味越来越近。
“宋弟,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路砚知一脚跨入宿舍,将手中之物高高抬起。
路砚知手里拎着个泥土块,泥土块有些裂纹,食物的香气便从那些缝隙中溜了出来。
“绝好的叫花鸡,最后一只,被我买了!”路砚知先把泥土块放在自己书桌上,随后桌上的书全都搬到床上,再将木桌搬到宿舍正中央,“快来快来,叫花鸡就得热乎着吃。”
宋泊放下手中的书,把自己的椅子搬过去坐下,问道:“不是门禁了吗?你怎么拿到的叫花鸡?”
“我偷溜出去的。”路砚知用气声说:“你可别与他人说啊,不然我要被罚的。”
学府内严格执行时间表,学子亲人可以送饭来的时间只有午时一刻和酉时末,其余时间除了特殊情况,都不能出学府。这般严格管控之下,路砚知还能偷摸着猫出去,也是有点儿本事在身上。
“你定是想问我怎么出去的。”路砚知一边敲着泥,把泥块扒开,一边跟宋泊说道:“学府库房后头有个狗洞能钻出去,我便是从那儿出去的。”
听到这么个出去法子,宋泊忍不住给路砚知竖了个大拇指,“路兄果然干大事之人,连狗洞都钻得。”
“嗨,为了吃,值的。”路砚知把包着鸡的叶片扒开,新鲜还泛着热气的汁水自叫花鸡的身上流了下来,他揪起一条鸡腿,直接塞到宋泊手中,“这可是鸡身上最好吃的地方,你快尝尝。”
路砚知盛情难却,宋泊便张口咬了一口,鸡腿肉鲜嫩,一咬下去爆着汁水,鸡肉混着汁水吃下,确实是难得的美食,难怪路砚知愿意冒着被学官发现的风险,出去买鸡。
路砚知给自己扒了个鸡翅膀,嗦得那叫一个干净,吃下一个鸡翅以后再没动过手,只是将鸡拆成一块一块的放在宋泊面前。
宋泊把吃好的鸡腿骨头放在桌上,问:“你怎的不吃?”
“这是我买来谢你的,只是我刚刚实在馋了,才扒了个鸡翅吃。”路砚知不好意思道。
“谢我?为何?”宋泊不解。
“魏关今日说话时总是瞧着你,我便知道今日魏关那么低声下气都是宋弟你的功劳。”路砚知说,他一个商贾之子,背后没半点官的底气,魏关却来找他原谅,定然是他沾着宋泊的光了。
只是路砚知没想到,魏关的父亲已是六品,宋泊身后的靠山仅比六品还高,宋泊此人既有学识又有背景,考中当官只是时间问题。
思及此,路砚知羡慕的同时更多的是佩服,若让他来,他定然考不得案首,宋泊这是实力与运气并存。
“路兄说笑了,这算有什么可谢?”宋泊把鸡腿推至路砚知面前,“这般晚了,我也吃不了多少,路兄不与我一块儿吃可就浪费了这好菜了。”
“宋弟你真好。”路砚知手中拿着鸡腿感动得就要落泪,“恒国就需要你这种栋梁之材!”
经过魏关的事儿,宋泊和路砚知成了好友,每日魏关都会送菜来,路砚知便分一半给宋泊,如此一来宋泊也不用吃学府难吃的饭菜了,体重未减反增不少。
四月中霞县进行了府试,不过这对县学中的学子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能上县学的人都已有了童生身份,自然过了府试。
四月二十三日,路砚知带了壶酒回宿舍。
宋泊刚回宿舍,就闻到浓浓的酒味,路砚知应是已经喝了一阵了,脸上有些红晕,听着有人打开房门,他迷蒙地转过头来,见着是宋泊,他嘴角扯起一抹笑,“宋弟,你回来啦!”
宋泊眉头一皱,赶紧跨进房内将房门关起来,在学府里喝酒可是大忌,房门打开味道大,也许会被边儿路过的学子闻着。
宋泊把身上背着的书箧放下,而后做到路砚知身旁,“路兄,可是遇着什么失意之事了?”
“我有个好友叫卢子谦。”路砚知边给宋泊倒酒边说着:“他今年好不容易过了县试,却还是被府试刷了下去。”
考科举哪儿容易,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五十岁才考中的大有人在,不过一次府试失利,宋泊并不觉得这事儿会让路砚知这么难过。
“路兄是为了这事儿难过?”宋泊问。
“也不尽然。”路砚知答,“我只是忽然有些怯场了。”
“我与子谦一般,考乡试就已考了五次,花去了七年光阴,我比他运气好些,上年连过县试、府试,今年遇着院试,我突然犯了怵。”路砚知顿了下,端起酒杯,仰头喝下,“近日夫子说的话,我是越来越听不懂了,越近院试,我就越紧张,一心想着要多读些,不可丢了这次乡试的机会,却适得其反,越急越记不得,甚至连以前的一些知识,现在都混了来。”
路砚知抬手挎上宋泊的肩膀,“宋弟,我愁啊。”
宋泊顿时了然路砚知今日怎的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而带酒回宿舍,原来是考前压力太大,愁得他大脑混沌,这才需要酒精麻痹。
路砚知比他早一年进县学,满打满算已经在这儿待了一年,一年以来都是学二十八日休两日,长年累月的压力积累下来,让他有些累了心,今日卢子谦落榜的事儿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