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件都做好了?速度倒是挺快,就是不知成品如何。”谢妄之轻轻挑眉,随即又沉下脸,“那你替我取了便是,来找我做什么?”
言下之意是不想见到池越。
池越不由攥紧了手指,更深地埋下头,面上却若无其事续道:“是,奴本要替公子取了,但信局的人说此物贵重,奴身份低微,他们信不过,不肯交予奴,要公子亲自走一趟。”
“怎么这里的信局这么麻烦,别处都不用。”谢妄之微微蹙眉,“难道他们瞎了眼,看不见你脸上的奴印么?”
各地都有信局,但由不同世家管理,各有各的规矩,导致不同地区的信局相互独立,信息并不流通,取件送件各有各的麻烦。
只要是谢妄之亲自刻下的奴印,便带有他的气息。而有奴印的奴隶不可能违抗主人,是可以信赖的,扶摇信局要谢妄之亲自跑一趟纯属多此一举。
“奴也不知。”池越轻轻摇头,说完忍不住悄悄伸手摸了摸脖颈至脸颊的梅花,来回细细摩挲,爱不释手。谢妄之画得很漂亮,他一直很喜欢。
“谢妄之,你差人做了什么东西?”裴云峰听了半晌,有些好奇,忍不住插话。
“剑鞘和……”谢妄之顿了顿,半途改口,“没什么。”
“那我明日和你一起去取吧。”谢妄之显然是在回避,裴云峰敏锐地察觉到异常,不由眸色微沉。
谢妄之没应,忽然想到什么,看向白青崖道:“扶摇的信局不是你们白家管的么?这规矩谁定的?”
白青崖微微抿唇,却是不答,默了会儿又道:“你若是不愿去,我便帮你去取。”
自白日到现在,这还是白青崖对谢妄之说的第一句话。
谢妄之不由轻轻挑眉,调侃道:“怎么,不是不理我么?怎么又要上赶着替我跑腿?”
“……”白青崖没应,撇过头看向别处,隐在发间的耳廓微微发红。
“用不着你,我自己去。”谢妄之嗤笑了声,转身往回走。
“谢妄之,你要回去了么?”裴云峰忙大步追上去。
“嗯。”
白青崖也沉默地跟上。
而池越留在原地,将谢妄之方才扔掉的巾帕捡起,在手上摊开展平,随后将脸埋进去,深深地吸了一口。
冷淡清幽的木香一瞬充斥鼻腔,他像是饮了酒,陶醉地眯起眼睛,脸颊与耳廓都发红。
吸了半晌,另三人已经快走远,他才将巾帕小心对折收进怀中,抬步跟了上去。
本来约好与裴云峰一道闲逛散心的,半途被另外两人打搅,尤其是池越,谢妄之已经没了兴致,甚至心情很糟糕。
没想到那三人一路跟在他身后,直到他回了住处。谢妄之不由沉下脸:“还跟着呢?怎么不跟到我榻上?”
说罢将屋门用力一阖,发出震天响。
另两人悻悻离开,而池越溜进院子,睡在谢妄之的隔壁。
这么一点距离,他能很清晰地听见谢妄之屋里传来的动静,仿佛就在耳边。直到对方呼吸渐渐均匀,似是睡着了。
而池越依然清醒而兴奋,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忍不住从怀中取出那条巾帕,放到自己身下。
那里也很想念谢妄之。
第28章
翌日。
池无月已经恢复了正常,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手里正攥着一方巾帕,下意识放到眼前一看。
只见乳白色污浊将整洁巾帕浸润得皱巴巴一片,大片干涸的痕迹将上头绣的“谢妄之”三字玷污得彻底,微微的石楠花香混着清幽的木香钻入鼻腔,叫人面红耳赤。
他不由睁大了眼,又惊又羞,慌忙掐诀清理干净,默了会儿又将巾帕折好收入怀中。
他对整晚发生的事毫无印象,也不知这条巾帕怎么来的。
但他不打算还。
*
谢妄之请了假去信局取东西,身边还是跟着三个人,虽有些无奈,但也没有阻止。几人共同乘坐马车到扶摇城的信局。
扶摇是北荒最大的城镇,扶摇信局也是北荒最大的信局。
但整个北荒城镇不少,信局却寥寥无几,是以,此处的信局几乎集结了起码半个北荒的信件。
谢妄之几人进去,首先入目的是好几堆快垒到房梁的货,地上也有好些,小山一般杂乱堆着,几乎无处下脚。
几个看打扮是信局的工作人员正忙着满地分拣归类,头也不抬,各个满脸倦色,无精打采,身上的怨气比鬼都重。地上明明还有好些没分,但又有一批接一批的信件源源不断送进来。
除他们以外,还有好些来信局取件或是索赔的人,排着队围在柜台前面,列了好几道长龙,吵吵嚷嚷的:
“老子东西呢!那可是价值几千上品灵石的宝器!若是丢了你们赔得起么?”
“分明昨日才跟奴家说送到了,怎么今个奴家来取,又说没有了呢?你们这是在耍人玩么?”
“喂,给我送来的东西怎么缺斤少两啊,你们到底怎么送的信?莫不是被你们私吞了吧?”
谢妄之闻声扫了眼挤满人的柜台,不由微微蹙眉,停在原地不想过去。撇开头时,眼角余光忽在人群中瞥见一抹略有些眼熟的身影。
那是初晴姑娘。
同曾经见过的一般无二,少女着一袭青翠长裙,盘着双髻,发间别着两枚雪白绒球,垂下青竹色的流苏,搭在耳廓两侧随风晃动,模样清丽明媚。
印象中的初晴姑娘温柔腼腆,此时却表情冷肃,站在柜台前,叉着腰,素手重重一拍台面,与一名信局里的差使争得脸红脖子粗:
“什么叫不重要的东西!多少人等着那些东西救命呢!若是他们因你死了,你担得起这几百条人命么!?你今日不给老娘找出来,老娘亲手拆了你这信局!”
“哎哟,我的姑奶奶!”信局差使抓狂一般双手挠头,又合掌朝初晴拜了几拜,语气愁苦,“不是小人不愿给您找,实在是小人找不到啊,而且小人实在是忙不过来了。您瞅瞅,您身后还有多少大人等着呢。”
每个来信局取件的人,都需按信驭艳微件价值的一定比例付给差使赏钱。初晴取的东西廉价,又不好找,她后头还排着一堆贵客,信使自然不愿花费时间精力。
“是啊是啊,快点吧,你一人得耽误大家多少时间。”排在初晴后边的人也是怨声载道。
队伍中有一位看上去非富即贵、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见状不耐烦地大手一挥,扬言道:
“左右不就是些凡人治病的药材,不值钱的,丢了便丢了,大不了这钱由我来赔给姑娘,你再另外去买就是了。凡人的东西,随处都能买。你别在这争来争去的了,姑娘家家的说这些话,这场面多难看。”
说着,他状似大方地取下腰间系挂的一个锦囊,从里头抓出一把灵石,捏在手里掂量掂量,又放回了一点才递出去,跟施舍乞丐一样,微抬下颌,高高在上道:“这些够了吧?来,拿去。”
“呵,真是好笑。”初晴冷笑了声,回头瞥了眼那个中年男人,双手抱臂,“他信局弄丢了我的东西,我只是要他帮我找出来还给我,倒成了我的不是了?姑娘家家在这争怎么你了?你不就是有几个臭钱,神气什么?”
说着,她眯眼打量了一下对方,倏然勾唇一笑,笑容明媚,语气却嘲讽:“还一口一个‘凡人’,你以为你有得是钱买丹药,靠丹药堆上的练气圆满,你就不是‘凡人’了吗?以你的资质,这辈子能不能成功筑基还不知道呢。”
周围一堆人看热闹,闻言立即窃窃私语:
“原来他是吃丹药吃出来的修为?这姑娘是怎么看出来的?好生厉害。”
“连练气阶段都要吃丹药?我看还是别修了吧,这修出来也没用啊。”
“我、我可没吃过丹药!这女人在瞎说八道!”那中年男人听见周围人的议论,立时气得面色铁青,恼羞成怒,忍不住伸手指着初晴,指尖微微发抖,“你、你别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