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后,他恍然大惊,退后半步,从前那个连去公共浴室都不好意思的自己去哪里了?!
水有些冷。
陶柚回神,发现自己根本没开热水,夏天温度高,烧烫水管,凉水都带着温度。
而这样的水温刺激头皮,竟然让他那一刻不停的头疼好了一些,陶柚贪婪地汲取着片刻的安宁,过了一会儿还是调回了热水,万一洗感冒了更麻烦。
就这么又熬了两天,陶柚几乎夜夜依靠药物入眠,也尝试了不少宁神静气的香薰喷雾,可惜效果都很糟糕。
毕竟真正困扰他的不是无法入睡,而是时时刻刻纠缠着他的痛苦的梦境。
被睡眠搞疯了的时候,陶柚甚至都想,会不会其实不睡觉反而能好一些?
紧跟着又坚决否定了这个念头。
他很清楚,上一辈子他之所以会失眠那么严重,以至于后来心脏骤停猝死,一切的一切都是始于这个念头的萌生。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
“这几天简直闷得要命。”
刘东随手将包扔在桌上,大喇喇往椅子里一趟,捏着领口扇风:“咱宿舍这空调是不是不太行了啊?”
裴于逍把遥控板递给他,“自己调。”
他这么说着,眼睛没有一刻离开手机屏,专注地发着什么消息。
一旁赵希捅了捅刘东的胳膊,小声问:“他以前网瘾也这么重吗?”
“哪能啊,”刘东压低嗓音:“以前就是个老年人,手机能一整天不带充电,完了还有九十几的。”
“那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赵希好奇地。
刘东忽然歪嘴,露出一个“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眼神,洋洋得意。
赵希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别卖关子赶紧的。”
“行行行,”刘东吃痛地捂住胳膊:“咋这么沉不住气呢……你过来。”
他伸手掩唇,余光瞥着裴于逍,确定这位少爷此刻没工夫注意他们这里,对着赵希耳语道:
“他要准备给陶柚表白啦。”
“我草?!”
赵希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嘘!”刘东赶紧给他按回来:“弄啥呢你,给我动静小点!”
赵希不可置信地捂住嘴,趁裴于逍没注意,拉着刘东推门去了走廊。
“卧槽你怎么知道的?”
走廊尽头四下无人,赵希终于不用再按捺惊讶与声量。
“裴总亲口告诉我的。”刘东骄傲。
赵希将信将疑地抱起胳膊:“告诉你?”
“咋啦,说明我就是适合谈心!”刘东强调自己优点,胸有成竹地:“所以他现在八成是在跟陶柚聊天儿,或者筹备生日呢。”
“生日?”
“对啊,陶柚下周生日,”说起这个,刘东赶忙提醒:“你可千万别跟陶柚说哈,这都是秘密,是惊喜,咱别多嘴,啥都别管,到时候礼成了送祝福就行。”
“哎呀知道知道,我是那种嘴上没把门的人吗。”赵希摸着下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看向刘东:“你确定是下周?”
“嗯啊,下周。”刘东坚定地。
“可陶柚生日明明在二月啊。”赵希说。
刘东一愣:“啥?”
“没错,二月,”赵希肯定地:“我看过他的身份证。”
刘东:“O.O”
傻了。
·
六月九号,高考的最后一天。
清晨,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淅淅沥沥沾湿了地面和树叶,水汽朦朦胧胧飘荡在半空。
陶柚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宿舍一片寂静,室友们睡眠习惯相当好,没有一个人磨牙打呼,以至于四下安静得能听见耳鸣的声音。
窗帘遮光效果奇佳,有那么一瞬间,陶柚觉得自己仿佛躺在一口棺材里。
他被这个诡异的想法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后知后觉感到右侧额角尖锐地痛着,像被锯子生生劈开半边头颅。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引来一阵阵让人几欲作呕的心悸。
陶柚浑身淌着汗,掌心的被褥冰凉湿润,他鼻尖嗅到空气干燥冷冽的气息。
耳边嗡嗡作响,好半天以后,他才明白这是空调的声音。
他眼睛就又能看得见光了。
叮铃铃——
室友的闹钟响了。
几分钟后,寝室灯被打开,陶柚听见室友们陆续下床的声音。
他摸出手机,解锁,眼前一片昏花,眼泪汗水糊着睫毛,什么都看不清。
陶柚将脸埋进臂弯里,拿衣袖用力抹了抹眼睛,这才看清楚时间,早上十点。
今天是一周里最轻松的一天,只有早上这一节课,往常下课之后,陶柚一般会去图书馆,或者叫上裴于逍出去吃饭。
但今天有点事,宣传部和新闻中心那边约了开会,商量下周校园开放日的事情。
叩叩!
床板被敲响,室友轻声提醒:“陶柚,起床咯?”
“好。”陶柚应道。
他关掉手机,深吸了一口气,坐了起来。
会议安排在综合楼五楼的一间教室,长期对学生会开放,被改成了会议室。
陶柚一下课就赶了过去,天气尤其闷热,从头到尾不见太阳,湿热的空气却一刻不停地包裹着口鼻,闷得人喘不过气。
会议室的空调不太给力,加上人多,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夹杂着人类汗液皮屑的浓重的味道。
陶柚心里一翻腾,差点直接吐出来。
他握着门把手缓了好一会儿,这才鼓起勇气走进去。
以往这种情况他都是可以忍受的,今天可能真的是状态不好吧,他觉得非常难受。
其实这场会议可以请假,宣传部和新闻中心的人加起来那么多,不是每一个都恰好在这个时间点可以过来。
但陶柚没有选择请假。
今天这个日子,他不是很想一个人待着,他想去人多的地方,越多越好。
最好周围熙熙攘攘,而他像一滴水融进里面,大家包围着他,却注意不到他。
因为是中午,大家基本都是没吃饭就到了这儿,点外卖的点外卖,订盒饭的订盒饭。
不一会儿,在充斥着汗液和皮屑气味的会议室里,又充斥起无数种食物的气味。
陶柚身前也摆着一份盒饭,他捏着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米饭,一口没吃。
双方边吃饭边一项项讨论着活动事宜,陶柚有心想听一听,却无论如何也集中不了精力。
只知道两边谈得不是很愉快,从一开始的素质尚存,到后来的夹枪带棒,再到最后的剑拔弩张,气氛越来越焦灼。
陶柚吹了捶胸口,有点想吐。
他心跳得很快,近一个月来极其糟糕的睡眠质量似乎让他的身体濒临极限了。
宣传部部长就坐在他身边,他看着老大激愤地表达着意见,嘴唇像某种爬行动物在蠕动,却怎么也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脑子里那块获取数据分析数据的神经仿佛失灵了,被巨大的黑洞啃噬得丝毫不剩。
“好,别的都不谈,我们说要节省人力用飘旗,你们非说飘旗贵用气球就好了,那你们倒是自己上啊!”宣传部老大气势汹汹:
“一万多个气球全扔给我们,我们这儿才几个人啊,通宵两晚上都弄不完,那楼里晚上还没电,又黑又热蚊子还多,你们倒成甩手掌柜了!”
他站起身,双手猛地一拍桌面:“这事儿没得商量!”
这一声中气十足,力道大得将陶柚的饭盒都震得弹了一下,陶柚吓得浑身一抖,好在耳朵终于通了。
他又能听明白别人在说什么了。
可同时,感官也变得更加清晰。
心脏跳得异常剧烈,心悸的感觉清晰而明显,柔软的心腔仿佛被尖利的匕首撞击着,传来一阵阵刺痛。
陶柚不得不弓起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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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裴于逍满课,课程从早上八点排到了晚上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