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治帝已经杀疯了。
孝治帝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陶公公扯着笑脸端来一杯热茶。
“陛下,太后娘娘请您保重龙体。”
孝治帝顿了顿,看向陶公公,其立马会意,“回陛下,此乃魏太医所开的养生茶。”
闻言,孝治帝这才接过。
是的,包括他名义上的母亲——太后,他也怀疑!自古牝鸡司晨,太后摄政之事可不要太多,更别说他们并无血缘关系,只是后来被太后抚养膝下,他这是小心为上。
“宣:范尚书觐见。”
范尚书乃礼部尚书,科举之事也由他所管辖。
当范尚书被召见之时,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苦着一张脸,心道他就知道此事不好办!
陛下硬是夹带私货,他都说了这有违礼制,毕竟向来皇帝都在殿试出题,可奈何皇命难违,最后只能向皇权妥协。
朝中大臣也不傻,陛下这是借机发难诸位皇子,以及趁机集中皇权呢!可有人敢明知得罪诸位皇子,得罪太后,头铁地提出建议吗?
若是陛下盛年他们还敢,可陛下如今老迈,他们日后还要在不知哪位皇子的手下讨生活,此时出头不过是虚假繁荣,空享一时之乐罢了!
诸位皇子且不提,那个无底洞的军费,正是太后的亲弟弟啊!不然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陛下眼皮下捞钱?即便是陛下,没有合适的理由,也是不敢轻易处置。
君不见陛下也是知晓朝中大臣都不敢发声,这才插手科举吗?若非如此,如此庞大的朝廷,怎么可能无人可用?不过都是装聋作哑,明哲保身罢了!谁也不想当陛下手中保质期非常短的利刃。
范尚书抹着额头的细汗,走进殿中,然后一根毛笔准确无比地砸在他头上。
他下意识在心里赞叹,好准头!
可惜垂垂老矣!
孝治帝看着范尚书极为浮夸地揉了揉,不怎么疼痛的额头,眯了眯眼眸,“范保宁,你可知罪?”
范尚书连忙跪下,“臣,有罪。”
孝治帝冷哼一声:“你也知晓自己有罪?那你说说何罪之有!”
范尚书:“……”
范尚书老老实实磕头:“还请陛下明示。”
孝治帝又一根毛笔丢过来,范尚书还颇为庆幸地觉得,好在陛下虽然喜怒不定了些,却并非嗜血暴虐之人,没有拿砚台砸人,那可真是能砸死人的!
正胡思乱想着,只听闻孝治帝说道:“你都不知道你犯了何罪,你还敢说自己有罪?范保宁,你这是意图欺君罔上?”
范尚书:“……”
范尚书有苦难言,“听陛下圣言乃为人臣子本分,陛下您说微臣有罪,那微臣便有罪。”
这话说的极为巧妙,一为暗示他是忠臣,二能拍陛下的马屁,三则是保命。如若陛下不想当个昏君,那么便不能随意问罪于他。
果不其然,孝治帝笑骂道:“好你一个范保宁,如此油腔滑调,若是朕说你有罪,那朕岂不是那般不明事理的昏君?”
范尚书哪敢应承,再次磕头:“还请陛下明鉴,微臣对陛下之心天地可鉴,不敢有欺瞒陛下半分!”
孝治帝也知道此事并非有罪于他,只是这些考生实在太不争气!
一想到考生就想到答卷,一想到答卷,孝治帝就有些头疼。
不过虽然责罚不了,但还是要发作一番,不然总不能把人叫过来是专门出气的吧?他又不是昏君,还专门撒气到臣子身上。
嗯,虽然确实有点,不过更多的是为了旁的目的。
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他对府试结果极其不太满意,乡试他还想插手!就不信没有人看不出他的意思!若真如此,那只有出此下策。
只是……孝治帝知道,如今还不是时候。
虽然本意如此,可也要有话头牵出,不能直接点明。
“好一个天地可鉴,你倒是看看这些!”
范尚书从宫人手里接过答卷一看,哦豁,居然还真有考生如此头铁,宁肯冒着得罪诸位皇子,得罪太后,也要享这虚假繁荣!
不过……这不正是陛下想要的人选吗?怎么还如此盛怒?
范尚书反复看了看,确定此人确实是陛下所要之人没错啊!
他不明所以问道:“陛下……这作答有何不妥?”
孝治帝都被气笑了,他震怒道:“有何不妥?问题大了去了!你倒是读读这些狗屁不通的文章!”
范尚书看了看辞藻华丽且浮夸,连他看了都不禁脸红的文章,支支吾吾道:“这、这……这不妥罢?”
原来陛下召见他,并不是想要插手乡试,而是来同他炫耀!而且自己偷着乐就算了,哪有叫别人当众念出这些夸赞自己的文章?陛下竟然还有这种癖好!
孝治帝拍了拍龙案,“念!若是不念,朕便治你个欺君罔上之罪!”
说完,他端起茶盏平复心情。
范尚书满脑子都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念出。
孝治帝听着听着,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
这文章,饶是他本人听了都有些面红耳赤,还是让臣子当场念出,无异于公开处刑。
不过……似乎好像确实说得对,朕可不正是做了如此重大功绩吗?嗯……驰骋战场,所向披靡,开疆扩土……利民要策……原来朕都做了这么多的事啊!没了朕这天下就要完蛋了吗?原来朕这么重要吗?
原来朕所做的一切,天下子民都看在眼里……此人好懂朕,他好会,他就是朕的知己啊!
孝治帝借着饮茶遮挡自己的神情,然后嘴角无声上扬。
范尚书偷偷瞟了一眼,看着眼中露出止不住充满愉悦的眼神,暗道还真叫这位考生蒙中,不过……只是昙花一现罢了。
可惜了这般好的才华,只是生不逢时。若是遇到明君,则能成为治世之臣,可惜遇到了他们的陛下。
陛下要的正是一把刀,而非治世之臣。
念到了后边窦国,孝治帝眼中精光愈盛。
这正是朕要寻的宝刀啊!!!
顾不上仪态,孝治帝连连唤道:“给朕呈上来!”
愈看,孝治帝愈加如获至宝,兴奋得连道三个好。
激动过后,孝治帝这才回过神,看向双腿已然跪麻了的范尚书,疑惑道:“范爱卿,你怎么还在这?”
范尚书:“……”
有事范保宁,无事范爱卿,呵呵,他看透了!
还有,他为什么还在这,陛下难道真不知道?没有陛下的话,他敢走吗!?
范尚书忍着腿麻站起身,正准备退出宫殿,又听孝治帝说道:“慢着。”
孝治帝意味深长说道:“今日之事……”
范尚书挠了挠头,“今日之事?陛下您不是唤微臣过来,过问太后寿辰吗?”
孝治帝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爱卿,果真聪慧。这位考生……你懂罢?”
说实话,范尚书很不想懂,可这并不是他装糊涂就能掩饰过去,如若真要叫陛下如意,那与他当陛下手中那把刀有何不同?而且还是连虚假繁荣都没有,顶多受各方记恨的那种!
范尚书满脸拒绝,“陛下,这与理不合,有违祖制!”
暗中操作?想都不要想!他能保密已经算是冒着非常大的风险了!
孝治帝蹙着眉,“范保宁,朕才刚夸你聪慧,你便要打朕的脸吗?”
范尚书:“……”
范尚书有些心累:“陛下,并非微臣不愿,只是这不合礼制。微臣身为礼部尚书,同时也管辖科举事宜,讲究的便是一个公平公正。如若连微臣都能以权谋私的话,那么谁还能保证考生们的成绩呢?”
眼看孝治帝神情愈发不耐,他加速说完最后一句话,话锋一转:“再者……陛下乃天子,慧眼识珠,这位考生并非平庸之辈,陛下何故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