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中有话:“不瞒陛下,微臣府中有很多虫子,您也知晓微臣没有旁的嗜好,唯一喜欢的便是从海外引进,能吃虫子的绿植。”
“每当微臣忍受不了,想要将其拔高一些,叫其快快长大之时,微臣小女便总劝阻于我,说是良草难得,何故揠苗助长?且微臣这般宝贝还总是过分宣扬,万一有人眼红,将其毁去又该如何?”
孝治帝神色变幻几许,骤然笑道:“爱卿之女果然聪慧,特赐金镂宝镯一对。”
他神色和蔼:“朕记得爱卿之女也同永福一般大了罢?有空多出去走走,莫要总拘于府中。这女儿家也就只有未出嫁能够快活些许,待嫁之后,总有数不清的规矩束缚。”
世人向来尊崇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故而范尚书可不会对此发表见解,只能说道:“微臣厚颜替小女谢过,陛下高见。”
第30章 奸臣30
范尚书前脚才刚踏出殿门,后脚便有宫人来报:“回禀万岁,皇后娘娘求见。”
心情才刚舒展些许,孝治帝闻言充耳不闻,宫人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再重报一遍,毕竟宫中三大巨头可不是说着玩闹的。
朝中有分为四个派别,一为以太后为首的云家,于世族根深蒂固,牢牢占据朝中要职,近年有往军中插手的趋势。
二为皇后一派的宗室。在这个朝代中,为巩固利益,堂兄妹亲上加亲已然屡见不鲜。当初孝治帝这个皇位来得不怎么名正言顺,待娶了文慧太长公主之女,也就是先皇妹妹的女儿,这才让他坐稳其位。
皇后代表着宗室体系一脉的利益,如德亲王、祖姑等一类,皆为孝治帝父系长辈,同时能当上皇帝,同他们认可也密不可分。毕竟皇朝有多少代,他们就流传到多少代,可与世族能有一比,也是均衡世族所在。
这也是为什么孝治帝为何特封永福郡主的原因——除却曾帮他挡过灾,也是为了拉拢诚亲王。
第三个派别,则是中立派,也是最小的一派,多为正直迂腐的老顽固。
最后一个便是孝治帝自己的保皇党,因其生母福泽荫庇,外祖乃护国将军,故孝治帝手中也有兵权,才能于当年众皇子中厮杀出头,荣登皇位,也是其中要素。
至于如今皇子已然长大,每位派别私下支持谁,谁都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毕竟世人向来讲究嫡庶之别,太子还在,谁敢撕破脸说太子不配其位?至于私底下是何居心,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是以,即便是孝治帝贵为皇帝,却也并非一家独大。
在宫人重复后,陶公公斥责道:“陛下朝事繁忙,你这狗奴才如何这般没有眼见儿?皇后娘娘一向仁德贤惠,难道还会吃了你不成?”
宫人道了声喏,便要垂首退出,却见孝治帝好似才察觉似的,施施然开口:“且告知皇后,待朕处理完朝政,再去寻她。”
这皇后,愈发是不安分了。
殿外,容皇后穿着一身黑纹金缘石青袆衣,金丝点翠显得格外雍容华贵。
宫人前来回禀,却见皇后神情不显悲喜,于众宫人簇拥下,离开殿外。
坤宁宫,何姑姑给容皇后添了杯茶,柔声劝道:“主子何必多此一举?明知陛下不会见您,何故如此?”
谁都知晓太子殿下不过是被借题发挥,不论他做的好与坏否,总是离不开斥责。有句话说得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要孝治帝想要责罚于太子殿下,总是会有理由。
容皇后轻嗅着茶香,举止庄重得体,恍若尺精心量过一般,未有逾矩。
“自然是看咱们陛下,到底是何居心。”
夫妻共处几十载,没有人比她还了解孝治帝。
此人看着痴情却也无情,说无情倒也痴情,总归谁也不能越了他自己。
当初同太傅之女青梅竹马,不也是为了权势迎娶她过门?等当了皇帝,还掩耳盗铃抬了锦常在。宫里妃嫔,谁人不知这二人的前事?便真当旁人是傻子不成?真以为不抬位份便是不宠爱?
殊不知民间话本早已把这招给使烂了,什么不晋升便是最好的保护,真是笑掉世人大牙!也不知是蠢还是笨,对锦常在最好的保护,便是永不进宫,孝治帝此举不过是扯了张遮羞布感动自己,磋磨他人,为全自己的欲/望罢了!
旁人都以为如今太子殿下最有望成为储君,其次到看似纨绔实则聪慧的八皇子,可她在意的并非八皇子这个威胁,而是五皇子!
别看孝治帝屡次责罚五皇子,可万一孝治帝又打算故技重施呢?
今日她之所以前去,并非为了给太子求情而来,而是另有打算。
回想到范尚书离开殿内时,脚步轻快,再联想到礼部传来的消息,容皇后眸色愈深。
看来陛下这是无法容忍太后伸手过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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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潮流涌动,崇山书院倒是岁月静好。
此时书声琅琅,于书院看门者来报:“萧衍,哪位是萧衍?”
学子们似有所感,纷纷停下,连带着被惊扰的夫子面色都不禁带着喜意,却还是板着脸矜持问道:“何事如此莽撞?”
门人道了声告罪,随后道:“萧家来人,说报喜先生来了!”
除却榜贴上公布取中之外,衙门还有专门报喜的衙役,这种世人一般称之为‘报喜先生’,按排名先后顺序报喜。
也就是说,萧衍如若不出意外,应当便是府案首!
夫子朝萧衍颔首,示意他可自行离去,而后对着其他人喝道:“肃静!这般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话虽如此,微微上扬的唇角,已然暴露他内心的情绪。
倒不是夫子优待,主要是书院的夫子早已了解这位‘得意门生’的家庭情况。得了府案首,家中又无主家,报喜先生代表的是县衙,自然不可怠慢。
萧衍走到门口,果不其然谢竹挂着笑意说道:“恭贺大公子,喜获府案首!”
萧衍也没再耽搁,往家里赶去。
远远望去,萧家大门衙役敲着铜锣,街坊邻居前来看热闹,谢曹氏还不忘买来喜糖喜饼分发,在衙役同萧衍贺喜时,还寻了红纸包裹着厚厚喜钱,塞给衙役。
衙役得了喜钱,不用掂量便已然知晓其中分量,笑得是见牙不见眼,又连连恭贺了一番。
“诸位请进门吃些茶。”萧衍客气道。
衙役摆摆手:“不了不了,我们还要赶着去下一家。”
后边同僚捅了捅这位头儿的胳膊肘,小声道:“第二位萧宸,也是这家哩!”
衙役头儿诧异道:“萧宸是你何人?”
萧衍谦逊道:“萧宸正是小弟,尚在书院进学。”
说着,谢曹氏又重新塞了一份喜钱,这份是萧宸的。
衙役也没想到这一家兄弟,居然包揽了第一和第二名,还得了双份的喜钱,顿时神情也愈发敬重了起来。
这家兄弟本事可不小,看来日后前程定是不可小觑,态度好些总归没错。
客套了一番,萧衍询问道:“诸位大人,如若有学子于咱们县进学,却是旁县之人,这报喜是归咱们县还是旁县?”
萧衍问的是关于穆峰之事。
前头县试,穆峰是回他所在的县里报考,但是衙役报喜时,穆家人别说给喜钱了,就是连喜糖喜饼都没有一个,还冷着脸把人赶出门,穆峰担心因为穆家因此得罪衙役,为此苦恼很久,可是却没有办法。
萧衍将情况大致说明了一下,衙役思忖回道:“报喜之事,自然归户籍所管辖。”
毕竟每个县都有各自的知县,政绩归属不同,自然不能一概而就。
“不过真若如此,也不是没有办法。”
见状,萧衍又不动声色给衙役塞了银子,对方这才回道:“都说孝道大于天,可同样师命重如山。如若拜了恩师名下,问题自然可解。”
俗话说君子有君子之道,小人也有小人之道。衙役时常与各种不同身份的人打交道,看得多了懂得自然而然也比旁人多一些。
是以,萧衍这银子花的也算物有所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