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自家孩子还说汤五哥呢?人家做买卖自己赚钱,想吃什么,咱还能管到人家灶头里?”陈巧莲说。
卢父却摇头,“不是个会过日子的,老汤还病着,哪哪都要用钱。”
“说起这个,我想到个事。”陈巧莲不跟男人掰扯汤五哥做吃食是不是会过日子,转头说起:“街口第一家铺子,老赵糖油饼你知道吧,他娘最近没事就问我五哥儿生意如何。”
果然卢父注意转偏了,不甚在意,说:“五哥儿卖朝食,没几天生意就好的厉害,铺子门头排起队伍来,老赵家估摸是好奇吧。”
“好奇?我不信,他娘都问到我脸上来了,变着法子打听,四文的豆沙锅盔能卖多少个?有一百个没?那个肉松面包今个第一天卖,卖了多少啊,听说五文钱一个,食客都是三个三个的买。”
卢父:“她问这般细啊,你说了没?”
“我一推二五六,说早上咱家做买卖忙,我也没留心隔壁生意如何,给含糊了过去。”陈巧莲想到一方面,又觉得不会,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说:“老赵是娶了媳妇的。”
老赵今年三十多,大儿子都十来岁了。夫妻虽然拌嘴,时不时吵嚷几句,但是好端端的没说要休妻——
在坊间百姓生活中,休妻另娶,这都是稀罕到不能稀罕的事。
卢父一听就明白媳妇儿猜想什么,不就是想说赵家老太太惦记上汤五哥的手艺,眼馋人家生意好,变着心思想不花钱,让汤五哥给赵家赚钱。
这倒好办,让汤五哥变成赵家人,那不就是顺顺当当的事了。
“你啊,别把人想太坏了,兴许老太太就是好奇。”
“我觉得不会,即便不是给她儿子踅摸,估摸也是给她家亲戚相看,你想啊五哥儿现在这手本事,赚钱那是明晃晃的,若是咱家大郎再大一些,或是五哥儿没嫁过人,我也心动。”陈巧莲跟丈夫分析。
卢父哈哈笑,“那汤五哥到你口中,竟就成了香饽饽了?你可别在老大跟前说这话,我怕他嘴馋,到时候犯了糊涂心思。”
“我定不会。”吓得陈巧莲忙说,又呸呸呸了三口。
她是喜欢汤五哥儿,这是个好孩子,人本分,遭遇又可怜,但是让五哥儿给她做‘大儿媳’,那陈巧莲就挑剔上了。
五哥儿年岁大,又死了男人守寡中,如何配的上大郎?
想到此,陈巧莲便不替五哥儿操心了,赵家老太太如何,是真惦记汤五哥那一手厨艺有了其他心思也好,还是真好奇也罢,跟她家无关。
汤显灵本人是不知道这些事的,他现在正爽着呢。
炸鸡可太好吃了,他还打了个蛋黄酱,要是多个番茄酱就更完美了。
此时的鸡是散养走地鸡,吃的虫子麦糠,肉结实又弹性,一半炸了后,一口咬下去,外头壳子酥酥脆脆黄灿灿,里面鸡肉嫩的出汁又Q弹。
太香了。
就是那干柴的鸡胸肉,让他剁着成了鸡肉泥,混着剩下的馒头搓成渣,放入鸡蛋液,做成麻将大小四四方方,下锅炸,成了‘上校鸡块’,撒上一点胡椒粉,或是沾蛋黄酱,都好吃。
汤显灵咔擦咔擦啃着炸鸡,有种回到了大学时候。
“好吃。”
蒋芸不喜欢吃炸的,喜欢吃宫保鸡丁,正用勺子挖了一勺与米饭拌在一起,一碗米吃的都差不多了。
汤显灵发现蒋芸喜好酸甜口,便说:“娘你是哪里人?”
“我?”蒋芸有些懵,反应了会,才像是听清五哥儿问的是什么问题,说:“我跟你爹是老乡,都是中都州,我家在华良府底下一个村,发大水淹了村子,我跟爹娘弟弟妹妹冲散了,一路跟着流民北上讨饭。”
汤显灵见蒋芸神色麻木起来,便知道蒋芸想起过往还是会疼,只是疼久了,人神色没什么大波动显得木讷,“娘,吃饭吧。”
流民北上,一路艰辛,那时候的蒋芸几经波折挣扎着生存。
汤显灵想到末世来临那一日,他前一晚还在宿舍打游戏,吃着外卖,会被游戏里队友垃圾操作气的红温,第二天醒来时,整个学校静悄悄。
植物疯长,遮天蔽日,天阴沉沉的没有太阳。
紧接着天气极寒,气温骤降,学校时不时传来咀嚼声,哀嚎求救声,短暂的划破天空,又平静下来。那几日他不知道怎么过来的,等他踉踉跄跄狼狈逃生跑出去时,昔日同学成了一具具冻白的尸体,或是挂在变异的树枝上,或是被变异动物啃噬干净。
太惨了。
汤显灵甩了下头,不去想那些日子,“阿娘,都过去了,现在有饭吃了,你尝口我炸的鸡块真不错。”
“好。”蒋芸也不去想了。
吃到嘴的食物才是真实的。汤显灵反复感受着美食,心情又雀跃起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骂了人、找到了证据、知道讼师费没想的那么贵,还吃到了美味的炸鸡。
痛快痛快。
吃过饭,安安静静的东屋响起咳嗽声,汤显灵撇了撇嘴,汤老头还能醒啊,“我去——”
前门响了。
“我去开门,应该是送牛乳的来了。”汤显灵改了口,揣着钱去了前面。
蒋芸去东屋照看丈夫。
汤显灵拿了牛乳,付了三文钱运送费,“不用,给我吧,劳你等一等,我给你桶。”
“欸,好,您请。”
汤显灵拿着牛乳到灶屋,先把牛乳折到干净的盆里,拎着空桶出去还人,说:“明个还是这个点,谢谢你了。”
关上门。
东屋老汤头骂人,反正就是那套说辞,汤显灵都懒得听,想了下,进灶屋给小砂锅上倒了两勺牛乳,慢慢的煮。没一会蒋芸进来找饭,“你爹饿了。”
“我留了一些——”汤显灵还没说完,就看蒋芸用宫保鸡丁汤汁给老汤头拌米饭。
汤显灵:……
这都是吃剩下的。
“你爹上次吃糖醋里脊汁儿拌饭,他吃的好。”蒋芸一边做一边说,“我给他拌点饭,还有些干了。”
汤显灵从蒋芸脸上看出来,蒋芸是真的觉得这样挺好的,并不是整老汤头,顿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笑了下,说:“我炉子上热牛乳,一会热好了,我给我爹端过去。”
无事献殷勤,他当然是想套一下老汤头家底了。
后半院租给李大娘一家三年,他看过契书,要是违约的话,一年赔对方五两银子,三年就是十五两,汤显灵不想自掏腰包付这个钱,本来就是汤父干的。
外加上人家租金四十五两,扣去半年费用,起码得还五十二两银子。
蒋芸一听,脸上都是笑,“好,你一会端去。”五哥儿还是在意他爹的,这般就好。
到了东屋,蒋芸先喂丈夫吃饭,“五哥儿真是孝顺孩子,你别骂他了,他心里盼着你好——”
“他是盼不得我——”死。汤父嘴一张,勺子送进来了,一口米堵住了话。
蒋芸觉得五哥儿很好,不想老汤老骂五哥儿,要是被外人听去了,说五哥儿不孝就不好了,因此一勺连着一勺喂饭。
汤父是骂人都没空,最后改成骂蒋芸不会喂饭。
“你要噎死我啊。”
蒋芸:“那我慢些,你刚说饿了,我怕你饿太久了。”
“他怎么不来?呵孝顺,他把汤家败光了,还骂到他老子我头上。”汤父还记得有一日五哥儿跟发疯一样轮着炒菜勺冲进来骂他。
蒋芸:“他给你热牛乳,定了些牛乳你喝了养身子。”
汤父嘟嘟囔囔没好话。
汤显灵端着牛乳到了,说:“娘你来吧,我手上没轻重,牛奶还有点烫。”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牛乳灌到老汤头鼻孔里。
蒋芸接了牛乳,继续给老汤喂。
“爹你药没——”汤显灵刚开了个口。
老汤头又让他滚,意思别想问他要一个铜板,买药都不行,肯定是借着买药钱打我钱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