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从峥也在看他。
上回他二人见面还是在禹州的篮球场，那时都还客客气气，认识但关系不熟。没想到这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魏从峥眼尾轻轻掠过韩渡，开口的同时，唇边出现若隐若现的笑：“第一次逃跑，是被我吓着了，第二次，是为了跟人私奔？”他虽然目光平视沈照，话却是对韩渡说的。
私奔？什么情况？
韩渡没想到他一开口就给自己扣了顶帽子：“你胡说什么？”
魏从峥又一副想不通的样子：“不对啊，温昌别院里还有一位呢，我有些糊涂了，那这位沈公子又是怎么回事？”
沈照冷笑：“魏总半夜赶来抓人，就是为了在这里自说自话？”话音刚落，阿立就用枪托在他脊梁上使劲一拍，警告道：“老实点，没让你说话。”
“他背上有伤！”韩渡看得恨不得上去把阿立推开，他知道阿立只听魏从峥的，于是转向魏从峥，“魏从峥，你放开沈照，这次是我做的不对，你有什么意见就冲我来。”
“我能对你有什么意见？”魏从峥敲击烟嘴的速度变快，目光一转，如鹰隼般锁在韩渡身上，“第几次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言而无信，想走就走，说逃就逃，把我当傻子耍呢？”
“这次是意外，我不会再走了。”看清他的脸色，韩渡莫名打了个寒战，立即说道。
“意外？”魏从峥嘴角翘起一个讥讽的弧度，“你是被他绑出来的？”他的视线慢悠悠落在韩渡唇上，“我看你们亲热的很。”
韩渡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顿时面红耳赤。
“看来上次的教训还是不够。”魏从峥望着韩渡通红的脸，捏紧了手里的烟，轻抬下巴，烟头指了指沈照，“打断他一条腿。”
之前跟张垚站在一起的保镖周协收到命令，走到沈照身后，一脚踹在他膝窝，那动作快狠准，沈照双手被阿立按住，几乎无法反抗，只能被动地承受这一脚，“砰”的一下单膝跪在地上。沈照脸上闪过屈辱之色，背上的衣服同时渗出血来。
“住手！”韩渡心急如焚，就要往沈照跑去，却被张垚再一次拦住，张垚的手臂像是由铁水浇铸成，韩渡一点也撼动不了。他只好再次对魏从峥说：“你说过不会动我身边的人！”
“老丁和王舍，我记得很清楚，不用提醒我。”魏从峥叹息，“我也很苦恼，他们把我交代的事办成这样，我还不能动他们。不如，就让这位沈公子代他们受罚吧。”
“你别牵连无辜的人，要打就打我！”韩渡心里升腾起火气，但形势比人强，他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克制着情绪，“沈照来蒲贡找我，看我一个人在院子里闷闷不乐，这才带我出来散心，他没有别的意思，你放他走吧。”
“闷闷不乐？”魏从峥歪头，“我看你过得有滋有味，养花弄草，还找了个小男朋友。”他又道：“愣着干嘛，继续打。”周协闻言，接着刚才的动作，这回踹在了沈照背上，不顾他背后的伤，将人踹倒，随后对准沈照的左腿反复踢踩。
沈照扑倒在满是尘灰的地板上，血与汗混合淌进眼里，五官因为疼痛微微扭曲，但始终没有松口，面部骨骼绷紧，目光决然而无声地凌迟着魏从峥。只有在偶尔看向韩渡时，眼里才出现难以忍受的闪避。
“魏从峥！你讲不讲道理！冤有头债有主，让你的人住手！”韩渡目眦欲裂，气血翻涌，奋力跟张垚扭打在一起，“你放开我，你们这帮混账东西！魏从峥，你是非不分、卑鄙无耻，迟早要遭报应！”
张垚一边要控制住韩渡，还要留意着不能伤害到他，束手束脚，脖子、手臂上渐渐多出血痕。但更让他心惊的是韩渡嘴里的咒骂，他半点不敢分神，不敢去看老板脸上的表情。
不仅是张垚，周协、阿立，包括守在门口的其余众人也都暗自骇然，抱敛心神。
所有人都以为魏从峥会发怒，但魏从峥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好脾气，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韩渡，像在品鉴稀罕文物，观赏着韩渡的狂乱和失控。
原来他临时取消所有行程，不辞辛苦飞来蒲贡，带着人手一路搜寻过来，费了这么大一番功夫，就是想看到眼前这幕。魏从峥细细分析着自己的心理变化，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是迄今为止，他还是头一次看到韩渡这么鲜活生动、撕开体面的样子，比分手那会儿、比在床上的时候还让他惊喜。
不，也许韩渡在床上还能给他更大的惊喜。
样子也做够了，是时候进入正题了。
魏从峥喊停周协：“把沈公子带下去，请个医生好好看看，明天一早遣送回国。”
沈照已经站不起来，周协和阿立齐手把他拉起来。粘湿的黑发贴在他额鬓，他脸色惨白，但神情坚忍果毅：“别动他。”他对自己的事只字不提，只说了这句话。比起韩渡，他将情况看得更加分明。今晚的事，是他之前冲动的代价，他只恨自己力量不够，但对韩渡来说就是无妄之灾，他担心魏从峥会为难韩渡。
“不劳沈公子操心。”魏从峥摆了摆手，懒得跟这个沈二计较，能放过他一马已经是看在沈老头的面子上。
阿立将沈照带下去后，魏从峥看着目光跟随沈照背影的韩渡，嘴角轻提：“骂够了？怎么不接着骂？”
韩渡一晚上情绪起伏太大，此时已有些脱力，他看了魏从峥一眼，没什么感情地妥协：“我跟你回温昌。”
“不急。”魏从峥微笑着将手里的烟丢进桌上的玻璃烟灰缸，“你刚刚说冤有头债有主，我觉得有道理，既然老丁、王舍、沈照，我都不能动，那只能动你了。”
到了这时，韩渡还没意识到会发生什么，他看魏从峥脸上出现笑容，以为这人是气消了，只打算教训他一顿就结束。
魏从峥站起身，对张垚说：“清场，留两个人在门口。”
第58章
屋里屋外的人潮水般退走，周协带着人手在楼下封锁整座旅店，张垚走在最后，留下一个人跟他守在房门外。
如果把这座旅店比作人类的话，它大概是个头发稀疏、牙齿松动的垂暮老人。张垚看着遍布裂纹的墙体，又注意到脚下凹凸不平的木地板，耳朵里传来屋内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一开始，他的老板似乎还在心平气和地跟那个男人讲话，可是情况很快急转直下，那个在张垚看来俊雅温和的男人忽然拔高了音量：“你休想！”
地板被人踩得咚咚作响，应该是那男人跑动着要去拿什么东西，但是老板的速度更快，一脚将那东西踢开，听声音像是把刀，对，他们刚刚闯进来时，那男人手里正握着把刀。
张垚又想到他们从温昌一路追踪过来，在靠近坎拉的山路上发现了大片发黑的血迹，他组织人手四下搜寻，找出了近十具尸体。他把情况汇报给老板后，老板把那十具尸体的样貌一一检查过，随后道：“都埋了。”
山上树木葱郁，土壤松软，他们带的人手也充足，即便是这样，要掩埋掉那么多尸体，也不是一件小事，先要刨出一个深坑，然后再一一把尸体扔下去，最后填土。等摸黑做完这些，估计天都要亮了，所以他们只能做点前期工作，然后留下几个人专门负责善后，剩下的人跟着老板继续往坎拉走。
这是他第二次跟随老板来蒲贡了，每次都是为了同一个男人。
屋内，魏从峥把掉落在地上的刀踢进床底，顺势将冲过来的韩渡拥进怀里，抓着韩渡的手腕，美其名曰：“别动刀，我怕伤到你。”
“松开！”韩渡想要抽出手，但被魏从峥抓得很紧，掰也掰不开，他想起沈照之前教的方法，整个人反过来往魏从峥怀里又送了送，果不其然，魏从峥似乎有点意外，手劲随之一松，韩渡顺利脱身，转头就往窗户逃。他知道门口和楼下有魏从峥的人层层把守，要想逃出去，只能尝试跳窗。蒲贡的建筑普遍不高，这里不过是二楼，只要他小心点，应该不会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