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声,楚凝便低下头去,他自嘲怎配再叫他师尊。一时之间,不敢再与燕珩对视。
于是也未察觉燕珩在听见那两个字时,微变的眼神。
“她并非生了病,而是体内的魔族血脉在蚕食人族血脉,同时不断损耗她的生命。”燕珩声音冷得似要结冰,冰下却仿佛燃烧着要将他理智焚烧殆尽的怒火。
“……蚕食?”洛云舒喃喃道。
他方才注意力一直在楚凝身上,如今再细看他怀里的孩子,才发觉这孩子竟然也是人魔混血!而且她的情况显然又与楚凝不同,楚凝体内的人族血脉与魔族血脉基本能达到平衡,可见他是一个纯粹的人族与纯粹的魔族生下的孩子。然而他抱着的婴儿,魔族气息明显占了上风。
她是一只半魔与魔生下的婴孩!
意识到这一点的洛云舒,瞳孔骤缩。
在感觉到孩子身上有明显的来自楚凝的气息后,他更是精神恍惚,不敢置信。这竟然真的是他师弟的孩子……师弟叛出师门十年,竟然与魔族有了孩子……
听燕珩一语道破真儿的情况,楚凝下意识抱紧了孩子,含泪哀求:“罪徒任由仙尊发落,只求仙尊救救我的孩子!”
这天地之间,从未有半魔能活到他这个年纪,甚至如纯粹的人族与魔族那样修行。为他平衡体内血脉的心法乃是燕珩独创,楚凝也想过用这门心法调理真儿的身体,可真儿的身体与他不同,同样的心法用在真儿身上只能暂缓她的死亡。楚凝实在没有办法,如果说这世间还有谁能救真儿的话,那便只有亲手养大了他的燕珩。
他不奢求在自己说出那些话后,师尊能够原谅他。只希望师尊还能惦记他们曾经的一点师徒情谊,救救这个无辜的孩子。
眼泪落在怀里小小的襁褓上,楚凝再度求道:“罪徒甘愿一死,以换我孩子的性命!”
“师弟!”洛云舒急得想要在楚凝身边一起跪下,“师叔,这可是凝儿啊……”
他生怕燕珩真的会清理门户。
然而他的双膝还没落到地上,燕珩一挥袖,他便被一道劲风扫落一旁。没了他的阻碍,燕珩彻底站在楚凝身前,他俯身捏着楚凝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你应该知道我是怎么对待那些妖魔的,我不会让它们速死,只会叫它们生不如死。”
楚凝当然知道。
仙尊燕珩疾恶如仇,那些害了人的妖魔,许多受他千剑凌迟而死。有人曾暗地里说仙尊行事过于残忍,当年意外听见这些闲话的小楚凝,捏着拳头跟那些人据理力争。
师尊才不残忍,师尊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他们但凡去除过魔,就会知道有些魔,即便千刀万剐都难解心头之恨!
楚凝第一次跟燕珩去除魔,是在他八岁的时候,燕珩本不想带他去,可实在架不住不管走到哪,凝儿都会用那双水雾朦胧的眼睛可怜地看着自己。楚凝知道除魔是很正经的事,他不是下山玩乐,于是一开始努力板起严肃的小脸,只可惜坚持了没多久,被路边小花小草吸引去的他便忍不住恢复天真活泼的神情。
直至看见路边歪倒的小花,被鲜血染红的泥土,倒在土地里的人。
“别看。”燕珩挡住了楚凝的眼睛。
他的动作很快,可楚凝还是隐约看见,那个倒在田里的伯伯,他的腿好像没有了……
燕珩拿一条备在储物戒里的,给楚凝扎头发的发带,遮住了楚凝的眼睛。
可空气间弥漫的浓重血腥味,还是让楚凝害怕地缩在燕珩怀里,用师尊身上冷冽的气息,驱散那些叫人作恶的血气。
到底有多少人流了多少血,血腥味才能充斥了整个村庄?
不多时,楚凝听到了仿佛野兽咀嚼的声音。
他感觉到师尊手臂的肌肉一瞬间因为愤怒绷紧了,他被师尊放在了安全的地方,师尊叫他捂着自己的耳朵,可他却悄悄放下了。
他听见了妖魔的哀号,一开始有些害怕,后来只觉得它活该!它害死了那么多人,无论它现在遭受怎样的痛苦,都无法换回那些被它掠夺的生命。
发带被解下的时候,他已经被师尊抱离了那座村庄。
师尊告诉他妖魔已除,有人会过来埋葬那些死去的人。
楚凝小声问他,还有人活着吗?
师尊轻叹一声,没有回答。
后来楚凝又跟着师尊去除过好多次魔,随着他修为渐长,他开始亲手杀掉那些作恶的妖魔,师尊渐渐也不会让那些血腥的场面避着他。见过那些被妖魔残害的尸体后,楚凝就知道,那些妖魔怎样痛苦地死去都不值得惋惜。而且师尊也不是对所有的妖魔都那样,有些受不了魔族风气,隐匿身份,克制食人的本性在人族中安分守己生活的妖魔,师尊也会放过它们,只要它们不曾作恶。
从不轻易叫妖魔速死的师尊,会怎么待他?
楚凝愿意接受燕珩带给他的一切折磨与痛楚,他抬头看着燕珩,用仿佛引颈受戮的姿势说道:“罪徒任凭仙尊处置。”
***
那个叛出玄明宗的弟子,被仙尊囚在了孤鸿峰,不可离秋水筑半步。
秋水筑,便是楚凝当年与燕珩共同居住的院落。楚凝本以为燕珩至少会把他囚在孤鸿峰上的天然寒窟,却没想到燕珩将他带回了这里。
只是他没能回到自己曾经的住处,而是直接被带到了燕珩的卧室。那里清寂异常,床榻皆没有人睡过的痕迹,仿佛房间的主人,已经许久未曾踏足此地。
可楚凝明明记得,自己小的时候与师尊一起睡在这里,床边摆了许许多多零碎的小东西,师尊逗他玩的拨浪鼓,憨态可掬的布老虎……他的小枕头摆在师尊的大枕头边上,但他不常睡,总要睡在师尊的胳膊或是胸口,也不嫌硬,就是觉得被师尊抱在怀里,每一个梦都好安心。
房间里还有好多大大小小的抽屉,把抽屉拉开,看见的往往是师尊为他准备的好吃的好玩的。他还会和师尊在这里玩捉迷藏,他躲,师尊找,可是他很笨,每次都只知道藏衣柜。师尊会故意在屋子里转悠好久,念叨着凝儿躲哪去了,师尊找不到了。楚凝在心里默默数着数,数到一百,再用力推开衣柜,告诉师尊凝儿在这里。
他老是一不小心弄掉师尊的衣服,被袍子缠住,好像被陷阱捕获的小动物。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师尊,等着师尊把他解救出来。
直至十二岁后,楚凝渐渐知事,发觉自己对师尊暗生情愫,才再也不敢在这里过夜。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么多年后,以一个逆徒的身份回到这里。师尊看着他的目光也不似往昔温柔,好似凝了冰的玄黑的海。
“衣服脱了。”燕珩冷声道。
楚凝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怎么,连缚上禁魔绳都不愿吗?”燕珩的手上,多了一捆红绳。
原来是要为他缚上禁魔绳。
师尊品质高洁,如今他身上魔气四溢,定叫师尊不喜。这红绳可以压制他身上的魔气,但如今魔息已是他修为的一部分,修为会随着魔息被一并压制,让他宛如凡人。
但他一介罪人,即便废去修为也是应当的。只暂且拿红绳缚住,已是再宽容不过的结果。
师尊甚至还愿意让禁魔绳藏在衣物之下,而不是束缚在衣物外头,叫任何一人,都能轻易看出他囚徒的身份。
楚凝暂且将真儿放在了床榻上,他本想绕去屏风后头褪去衣物,却听见燕珩冷冷道:“就在这里。”
楚凝低垂着眼,眼睫发颤:“罪徒……恐污了仙尊的眼。”
他当年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了那样的话,师尊这些年断情绝爱,从未与哪位修士传出风流韵事,偏偏是他用那些污秽言语玷污了师尊,师尊定觉得他恶心。
然而燕珩只是语气冷淡地重复了一遍:“就在这里。”
楚凝只能当着燕珩的面,褪去外衣,又解开了腰带。
他身上湿衣未干,解开那带子时费了些力气。本就将腰勾勒得不盈一握的带子抽出后,只见下面的腰肢细得惊人。
细得能明显看出腰胯处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