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你了。”楚凝感激地看向他,眉眼间仍有几分脆弱。
“应当的。”裴照墨低声道。
照顾楚凝,照顾楚凝的孩子,都是他应当做的事。他想要更名正言顺一些,可不知道楚凝愿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裴照墨不知道的是,那天他和沈初霁都离开后,心思比他们想象得都要敏感的元元忽然对楚凝说道:“爸爸,裴叔叔和小沈哥哥的关系好像很不好。”
其实楚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而且他已经借助玉坠子,判断出裴照墨也是他的哥哥,裴照墨之后,玉坠子再未对其他人做出反应,想来他是哥哥的最后一道分身。
哥哥居然把自己分成四份来找他了!
他们明明是同一个人,楚凝认为分身之间的关系该更要好才对,可他们反倒彼此敌视。
系统可懂这个了,这不就是雄竞嘛。小气泡在楚凝识海里振振有词:【一定是他们都想做宿主老公,于是暗地里争起来了!】
楚凝有些头疼。
他好好的一个夫婿,突然间就把自己分成四个了。那他该怎么办,同时嫁给他们四个人吗?
***
七月七日,孩子们暑假放了一周。
楚凝在这日把元元托付给唯一有空的孟槭,正巧承承也嚷嚷了好几次晚上要陪元元睡觉。他自己则要回丹朱镇旧高中拍上一整天的戏,他已经请了太多天的假,实在不好意思再耽误其他人的时间。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今天就可以把剩余的戏份全部拍完,之后就只需要在医院待命,有需要补拍的镜头再回去。
他早上六点到的剧组,因为妆造最为简单,因此把他的戏份也安排得比较靠前,化完妆后立刻就可以开拍。七月的丹朱镇已然正式进入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其实山上要凉快些,但也凉爽得有限,随着太阳渐渐往头顶爬去,连山林间吹来的风也带了闷热的暑气。
白天的戏份大多在室内拍摄,可屋里的空调早在旧高中废弃时一并拆除了,房间里热得好似蒸笼。楚凝不记得自己补了多少次妆,连身上的校服都因为汗湿换过一次。
就这样一直拍到晚上九点,期间除了吃饭喝水,几乎没什么休息的时间。
入了夜后,室外的场景就多了起来。
游戏制作的时候制作团队是考量过的,视野有限的黑夜天生就比亮堂的白天更恐怖,因此白日的游戏流程多放在阴森逼仄的室内,入夜后才增加乍看开阔,其实提灯只能照清一小片区域的室外场景。丹朱镇今天的天气预报靠谱了一回,太阳落山后如预报的那样下起小雨,这场雨正是剧组等待的。游戏里就下着一场雨,不大不小的雨,既能营造恐怖氛围,又不至于过分阻碍视线。
血肉模糊的尸体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鲜血和雨水混杂在一处,血色于脚下横流。晓晴扶着昏迷过去的女主在尸堆间艰难跋涉,女孩即便处于昏迷状态,也没有放开那盏在夜晚可以保命的提灯,被手指勾着的提灯,在飘摇风雨中一晃一晃。
“OK,这条过了!”导演喊道。
女主演员立刻睁开眼睛,站直了身体,地上有点滑,楚凝又扶了她一下,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到坐到雨棚底下。工作人员们四散开来,收拾场地的收拾场地,给演员们重整妆造的重整妆造。
同一个场景,同一段流程,他们要拍至少四回。
要拍晓晴扶着女主在尸堆中行走的,要拍实际上并没有人搀扶的女主是怎么靠自己的意志力走完这段路的。需要拍这片土地曾经尸山血海的幻象,也要拍事实上并无尸体,也没血水的场景。
因为导演习惯先难后易,所以他们先把有尸体的片段拍了,再回去拍没尸体的。
虽然下着雨,但因为雨势不大,工作人员依旧很有效率地清理了场景。然而楚凝刚扶着女主演员把有自己出场的那一条拍完,忽地狂风大作,雨势骤然增大。
“不是吧?”女主演员要哭了,“我还没拍啊。”
她不想换个时间重新做妆造,补拍这一条啊!
女主演员还想再挣扎一下,看看能不能赶紧把她的戏份拍完。然而狂风吹得她头发衣服乱飘,迎面而来的雨水叫她眼睛都睁不开,手里提灯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看着这越来越强的风,看着这越来越大的雨,女主演员只能含泪和剧组一起退进建筑里。
离他们最近的建筑,就是供师生住宿的旧校舍。
除却狂风暴雨,天上还有电闪雷鸣。跟其他人一起撤退的楚凝看了眼身边的裴照墨,蓦地撞进一双专注的眼眸里。
他们好像都想起了过去的经历。
“这会儿下山太危险,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小。”裴照墨伸出手,楚凝的一撮湿发落在他的掌心,“我给你擦下头发吧,一直湿着容易生病。”
楚凝的头发太长了,自然干很难干。
楚凝点了点头,裴照墨遂带着他避开剧组的其他人,进入一间熟悉的宿舍里。
那是裴照墨当年在丹朱镇旧高中念书时,住的教师单人宿舍。
宿舍门锁着,裴照墨从口袋掏出一把钥匙开了门。他手上没有拿其他东西,就在楚凝奇怪他要从哪变出一条毛巾给自己擦头发时,便见他先是按亮了桌上的一盏小小床灯,又打开衣柜,从里面取出了一块毛巾。
楚凝忽然间意识到了这个房间的不同寻常之处。
电影剧组把丹朱镇旧高中物尽其用,坚决不浪费任何一栋建筑,师生住宿的旧校舍当然也要拿来拍戏。然而宿舍和教室不同,房间又小又多,全部打扫一遍未免太过麻烦,因此剧组只给那些要用上的房间打扫通电。
裴照墨的宿舍,并没有列入拍摄场地里。
可却被打扫得安静整洁,通了电,填充进生活用品。
就好像,有人一直在这里居住一样。
裴照墨把楚凝带到椅子边坐下,他自己站在后头给楚凝擦头发。他擦得很细心,力道也很轻柔,楚凝没有一点头皮被扯疼的感觉。
裴照墨当然没有为别人做过这件事。
没有经验还能做得这般好,只能是因为他没把这看成一件小事,全心全意,半点也不马虎。
“我有时候会来这里住一晚,就让剧组的人给这间宿舍通了水电,换掉了先前旧得不能用的门锁。”裴照墨低声说道,“抱歉,我平时不太吹头发,所以就没准备吹风机。”
裴照墨头发虽没短成寸头,但也确实不长,尤其这会儿还是夏天,放着不管一会儿就干了,用不上吹风机。
“没关系。”楚凝哪会怪他,“怎么会想到住这里来?”
他其实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裴照墨说道:“关了灯,就好像回到那一晚,回到你躺在我身边的时候。”
那一晚……
其实那一晚,可没有裴照墨此刻叙述的语气那般平静。
宿舍能有多大的床?哪怕是教职工宿舍的床榻也仅有0.9米,躺一个人倒是刚刚好,可躺两个身体发育成熟的男人,床便小得快要塞不下,连翻身都艰难。
平躺的时候,胳膊挨着胳膊,腿挨着腿,没一会儿两个人就默契地转为侧躺。睡在里侧的楚凝面朝墙壁,他本以为裴照墨也是如此,却没想到裴照墨抑制了自己的呼吸,正看着他。
看着他发丝垂落后,后颈露出的一抹柔白。
那块肌肤总是藏在头发底下,极少裸露出来。裴照墨觉得犬齿发痒,他有一种咬上一口的冲动,就好像野兽标记自己的伴侣。
可是不能这么做,裴照墨艰难地克制着自己的独占欲。
忽然间,天上又响起一道惊雷。生活在海里的小鲛人过往是没有听过这般震耳欲聋的雷声的,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蜷缩起身体。
这床属实是太小了,他只是稍稍动了一下,后背便抵上灼烫的胸膛。
男生的肌肉很硬,这不是吃蛋白粉待健身房练出来的,而是和格斗教练一遍遍对练锤炼出来的肌肉,连胸肌都硬梆梆的。很快又有一条胳膊横在楚凝腰间,将他往怀里又搂了搂,与那结实的胸膛贴得更近。
“害怕打雷?”男生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