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接着倏然睁眼,定睛朝十一看去,一字一句道:“十一,你方才说双管齐下。倒让我想到一事,不论你体质再与常人不同,也并非铜墙铁壁,如此三重作用之下,你当真无碍吗?”
雁惊寒话音落下,屋中静了一瞬。
十一闻言,手下动作微不可见地一窒,他本以为雁惊寒并未注意,却不妨对方竟都看在眼中。
想到这里,他不免心中一暖,张了张嘴下意识便想要出言安抚。但话到嘴边,想起雁惊寒先前所言,斟酌片刻,又只得据实答道:“属下先前确有心神起伏之兆,但请主上安心,属下内功尚稳,只需调理几日必然无恙。”
然而雁惊寒听罢,却并不见丝毫放松。他心中十分清楚,若仅是内功出了岔子,还可疏通调理。但若是心神有失,起初或许不显,一朝爆发,轻则走火入魔、内功尽废,重则神志疯癫、危及性命。
更何况身为揽月楼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食月”之效,一切绝非十一所说的这般轻松!
然而事已至此,为今之计也只得等黄岐返回,或者等到武林大会再见机行事......雁惊寒心中思量,想了想,最终也只得出言叮嘱道:“十一,你且记住,待“引欲”得解之前,万万不可再动食月。”
十一见他言语之间十分严肃,面上亦不乏忧虑之色,自然知晓事情重大,闻言自是连忙应好。
两人说得这几句,十一业已将药上完。他见雁惊寒已闭上眼睛,便索性挥手将屋中油灯灭了,自己则守在床边默数时辰。
天气晴了这几日,明日大约又是个风雪天。十一站在屋中,耳听着窗外风声大作,不知为何,心中却是与这天气截然相反的平静和缓。
他与雁惊寒在这客栈中待了一日,说是修养,实则大都在谈论正事。
但十一想起白日种种,想起那株与从前勾连的桂花树,又想到雁惊寒方才分明嫌弃,却又不忍推拒他一片好心的样子......心中竟不觉生出一点温馨愉悦之感。
在这一刻,即使仍旧手握利刃、隐于暗夜之中,他心中所想大约也与每一个深陷情爱的普通人并无不同——在杳无人声的夜晚,回味白日时与心爱之人相处时的种种,想着对方就在咫尺之隔,即便风雪侵人亦觉十分温暖。
十一从未奢望过“幸福”二字,自然也无从发觉自己此时的心境其实已与幸福无异。
雁惊寒先前在夹山寺中被那催笛之人引动蛊虫,而后其实多服了一颗药丸方才压下。只是这回他紧卡在八层之内,并未运功过度,故而一切才尚在掌控之内,面上亦看不出什么不对。
但依黄岐嘱托,原本只需每日服用一颗之药,他已连番破例,对身体而言自然也是一大损耗。
故而雁惊寒此时躺在床上,几乎眨眼之间便已见睡意。饶是半个时辰之后,他隐约感觉到十一在他脸上动作,也只是稍稍睁眼便接着睡去。
十一见状,自觉主上今日警惕性比之往常低了许多。但他见对方睡意沉沉,便也并未多问,只用帕子小心替他将脸上洗净,又试了试被中汤婆子热度,便悄无声息退下了。
到了第二日白天,两人照旧上路。十一见雁惊寒脸上已好了许多,不由稍稍安心。
二人接着往北行了数日。
眼看着距武林大会已不足一月,十一本以为他们该直往常青门而去。然而行至中途,雁惊寒却突然命他改道,绕去了一座名为“定远”的小城中。
作者有话说:
盆友们,还是那句话哈,看到觉得不喜欢的马上退出。因为我文就在这里,其实你纠结为什么不这样为什么不那样没意义是吧?而且这里不行,在其他文总能看到自己想要的情节的,或者咱们有缘下本再见也行。
把地名改了下,因为感觉用了太多宁字了~
第118章 异心何起
立春已过,风雪已停,各处亦渐渐放晴转暖。然而定远县偏僻多山,走在其中却仍然可见尚且消融的积雪,反而越加让人觉得冷了。
雁惊寒命十一驾车入城,在路上找了一人问明方向,便径直往城中最大的客栈而去。
此时已临近入夜,这日行程颇赶,两人在途中只随意吃了些东西垫肚。十一到了房中,原本想像往常一般吩咐小二送些吃食上来,但见雁惊寒摇了摇头,又只得作罢。
他到了此时,已隐隐察觉到雁惊寒特意来此该是为着见什么人,便也不再多说,只如往常一般守在屋中。
一炷香之后,雁惊寒若有所感般抬头朝门边看去,下一秒,就见一个高大身影在门外站定,接着便是几声规律的敲门声传来。
雁惊寒并未起身,只待这敲门声落定之后,方才示意十一开门。
十一得了示意,略一点头应了,接着迅速走到门口将门拉开。他与屋外之人四目相对,立时便认出对方乃是战堂堂主——扬铭。
他心下微微一惊,不明白雁惊寒是何时与扬铭联系的。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只稍稍侧身,抬手将人让进屋内,接着又退回雁惊寒身后站定。
这扬铭看上去颇为年轻,大约三十五六的年纪。只见他身高八尺,阔面重颐,腰间配着一柄环首刀,乍一看去,只让人直觉是个豪爽利落之人。
但十一却十分清楚,此人外粗内细,是个极为精明之人。
扬铭见了雁惊寒,自是快步上前,连忙双膝跪地,抬手抱拳道:“属下见过楼主。”顿了顿,又紧接着道,“属下不知楼主已至,让楼主久等了。”
“无妨,是我早到了,扬堂主请起。”雁惊寒双眼在他面上扫过,伸手一扶,笑着应道。
“多谢楼主。”扬铭依言起身,话音刚落,眼角余光就瞥见雁惊寒右手微抬,突然甩手在桌上轻轻一挥,一盏由内力裹着的茶便朝他隔空飞来。
见状,扬铭心神一凛,不得不后退一步抬手接下。再一抬眼看去,便正对上雁惊寒含着笑意的双眼,只见对方伸出右掌,温声引道,“扬堂主一路辛苦,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他这话说得颇为客气,面上亦是一派和煦之态。然而扬铭视线在他手上稍顿,又看了看自己手上捧着的这杯茶,哪里还敢放松半分。
只见他连忙仰头将这茶一饮而尽,接着又弯腰抱拳道:“属下多谢楼主体恤。”
“嗯。”雁惊寒面色不变,仍旧是那派好说话的样子,话锋一转,这才接道,“说正事吧。”
扬铭闻言,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开口答话,但他想到什么,又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十一。
顿了顿,见雁惊寒未见表示,这才开口答道:“禀楼主,属下依楼主所言,这段时日将这附近城镇查了个遍,最后发现每年七月中旬,在这定远县中,确......疑似有左护法活动之迹。”
扬铭话音落下,并未急着往下,他小心地抬眼朝雁惊寒看去,似乎是在观他神色。然而雁惊寒却仍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只脸上笑意不再,看上去便显得有些淡淡的。
十一闻言,亦是心神一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暗卫乃主上利器,一举一动皆该为主上所用,若昭影有事欺瞒,又怎能保证其不生二心?
以十一之聪慧,这些时日自然早已从雁惊寒行事之中,看出其对昭影多有堤防。
但一来他并非重生、不知前世之事,二来忠心二字本就是暗卫立身之本。
何况昭影身为暗堂之主,乃是雁惊寒选定之影。揽月楼素有规矩,主在影在,主亡影消,即若是楼主退位,则当时的暗堂堂主需与其共同进退,而若是楼主身死,则其需得入墓室护卫,直至身死。
如此一来,二人可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若是雁惊寒有何不利,于昭影又有何好处?故而十一纵使察觉不对,也万万不敢往“异心”上靠。
难道昭影自诩能打破揽月楼百年来的规矩?想到这里,他心中倏然闪过雁惊鸿面容,不由竦然一惊,霍然想到其实有一个办法是既可保他在位,又可让他更进一层的。
此念既起,十一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他仿若抽丝剥茧一般,不禁细细回忆起这些来昭影的种种行为。可惜他平日里除却雁惊寒,颇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做派,一时间竟也想不出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