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剑影(174)

2025-09-02 评论

  他在看人论心方面向来眼光犀利,这一看之下,便隐隐觉出些不对来。

  无他,依照长幼而论,游守忠乃是秦宛师兄,师妹敬重师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如今秦宛身为游龙之妻,那便是飞龙帮的帮主夫人,如此一来,身份自然比之游守忠更重。

  但雁惊寒观这二人相处,秦宛此时神情分明有质问之意,亦称得上冷硬。偏偏眉眼之间却总透着几分祈求之感,甚至在不经意中,她的肢体动作都在忍不住朝游守忠靠近。明眼人只肖仔细一看,大约都会发现其内里实则气势全无,倒好似游守忠才是处于下位的。

  雁惊寒眼看着秦宛伸手朝游守忠衣袖抓去,又被对方不着痕迹地躲开,不知想到什么,只见他挑了挑眉,脸上兴味之色一闪而过。

  沉吟几秒,突然稍稍侧头,压低声音朝身后十一问道:“你觉不觉着,这秦宛与游守忠之间有些奇怪?”

  十一说是在他身后,却只聊胜于无地落后半个肩膀。因而雁惊寒这一侧头,随着微风拂过,他长及后腰的发丝便有几缕稍稍扬起,在十一身前轻轻掠过又落回原处。

  这点似有似无的触碰,或许连衣裳面料也毫无感觉,却引得十一垂在身侧的手臂微动,似乎下意识想将那点发丝接在手里。

  他掌中闪过一阵如云的触感。

  雁惊寒这话问得含糊,只说奇怪,却并未言明奇怪在何处。但十一闻弦音而知雅意,只稍一思量,便确认般道:“秦宛对游守忠该不仅是师兄妹之情。”

  十一这话分明意有所指,不仅是师兄妹之情,男女之间,还有什么情自是不言而喻。

  雁惊寒方才已然隐有所感,只是对于此类事情,自沈毓乔之事后,他直觉十一似乎比之自己更为敏锐更有把握一些,这才顺势一问。

  秦宛已是游龙之妻,江湖中又素有传闻游龙对游守忠武功多有忌惮,两人实则是面和心不和。此时谈及秦宛对游守忠有私,若是叫旁人听了,只怕立时便要忍不住探究一番这其中到底有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争斗纠缠。

  雁惊寒却并不在意这种情感纠葛。他方才本就是随口一问,问完后得到答案便也无意深究,只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反倒是十一,只见他眼见雁惊寒不再开口。顿了顿,也不知想到什么,眸中神色一动,竟又突然补充接道:“至于游守忠……”

  十一话才启头便停了停,似乎十分犹疑的样子。雁惊寒见状,不免有些奇怪,遂又继续转头做出一副倾听之态,示意对方但说无妨。

  两人本就隔得近,雁惊寒这一转头,十一便可将他的眉眼神情尽收眼底。

  雁惊寒对上十一视线,直觉对方眼中似乎有紧张之色一闪而过,不免更是不解,连脚下步伐都稍稍缓了缓,正打算说些什么。就见十一这才张了张嘴,低声将方才话音续上道:“据属下推测,游守忠对游龙也不仅是师兄弟之情。”

  十一这“也”自用得十分巧妙,若是叫旁人听了,兴许还要疑惑不是“师兄弟”那又是什么?毕竟这两人都是男人。

  然而也不知是因着这一个“也”字刚好与他头先那句呼应上了,还是因着雁惊寒自己这些时日有了亲身体验,故而十一这话出口,他竟是想也未想,便立时反应过来对方所指为何。

  认真说来,雁惊寒从前虽对“龙阳之好”有所耳闻,但却从未亲眼见过。他之所以对自身与十一之情接受良好,乃是因着雁惊寒本就是不在意世俗眼光之人,行事之间也颇为恣意。

  如今乍然得知眼前有个“同类”,且游守忠与游龙间的身份地位从某一角度而言实则与他和十一有些微妙的相似,雁惊寒惊奇之余,难免生出几分探究之心。

  于是,他视线看了看游守忠,又看了看秦宛,竟难得对这几人的感情纠葛又生出一点兴趣来。不由再次转头,追问道:“那游龙对……”

  十一的眼珠很黑,像点墨一般,这是雁惊寒早已知道的。一般而言,眼珠漆黑之人,若再加上面无表情这一点,给人的第一印象便往往是冷漠疏离、不好相处。

  但这双眼睛对雁惊寒总是不同的,它时常温顺恭谨,看着他时便好似两颗珠子一般,这漆黑的珠子不像夜明珠一般盈盈发光,却刚好能将雁惊寒的身影框在眼中、映在心里。

  或许是因着它要一错不错地框住一道人影,其他情绪便失了遮掩的余地。故而此时雁惊寒方一转头,两人四目相对,即便十一立时垂眼,在这短短的一眼之间,雁惊寒也不曾错过对方眼中那浓烈的探究之意。

  十一在探究什么?雁惊寒何其聪颖,他收住话音,几乎是在意识到这点同时也猜到了十一方才所言的另一层心思——大约就跟在扬州时,黄岐曾问他“对龙阳之好有何看法”一样,是一种隐晦的试探。

  只是黄岐问得直接,十一却是以“游守忠”为切入点,在看他瞬间的反应。

  这真是……雁惊寒大约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还会被十一“算计”。且看自己方才种种举动,对方显然还“算计”成功了?

  这真是……雁惊寒只觉自己牙根酸痒。一颗心好似被人抓握了一下,分明是觉得冒犯气怒的,可因着对方这抓握的动作太轻,偏偏他这口气又有些发不出来,甚至被握住的地方还残留着几分微妙的温热触感,有些烫,又有些痒。

  雁楼主大约头一回如此五味杂陈、心不由己。他身在高位已久,不论平日里看着如何,但必然是习惯掌控人心的。

  在定远县中,扬铭只是几句小心翼翼的试探,便已险些令他起了杀心。更何况是十一如今这般明晃晃的试探,雁惊寒自觉自己该当大怒不已,可他的情绪感知却好似有另外的想法。

  在这瞬息之间,雁惊寒发现自己脑中想得更多的竟反而是十一之所以如此的原因,这原因与“爱”有关,竟就能如此轻易地浇熄他的怒火?

  雁惊寒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失控。

  念头转过只在眨眼,恰在此时,雁惊寒眼见秦宛不知说了什么,终于引得游守忠面现怒容、出言喝止。只是秦宛好似犹不甘心,两人对峙之下游守忠只得引着人转入一旁僻静小道。

  雁惊寒心中起伏不定,索性便只对十一方才所为按下不表,连忙抬步紧追在前方二人身后。

  孰不知十一心中已然是懊悔不已。

  雁惊寒虽面色未变,十一却已从对方戛然而止的话音里察觉不对,他回想自己方才所为,这才后知后觉地生出几分忐忑来。

  但凡是人,总有失控之时。更何况有些事情,梦里梦外期盼久了,若是一朝窥见一点能够成真的希望,又怎会不让人疯狂。

  纵使克制如十一,也难以在雁惊寒的“放纵”面前谨守分寸。

  他想到自己这两日的种种行为,从昨日有意无意的肢体接触,到今日昭然若揭的试探……分明是有几分不管不顾的,甚至恍如失了智一般,心绪激动之下,竟连场合也顾不得了。

  世人求爱,大约没有同他一般这样唐突冒犯、失了分寸的,也难怪会惹得主上不快。

  但十一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到此时才倏然醒悟,原来自己多年的克制只在面对从前的雁惊寒时生效。因为他心中清楚,那时的答案是清楚而否定的,自己只肖一步踏出,面临的必然是厌憎与舍弃。

  但今时今日,雁惊寒那不曾抽回的手便仿若在干柴中丢了一把烈火,烧起一阵热切灼人的希望。直令十一百爪挠心,无从抵御。

  都说飞蛾扑火乃是本能,雁惊寒于自己而言,大约便如火之于飞蛾。

  十一只觉自己此时所感,分明比之“引欲”发作更不能控。

  飞龙帮与常青门来往已久,游守忠显然对此间构造颇为了解。只见他健步如飞,引着秦宛几个拐弯上行后,不过片刻,两人便来到一处山涧中。

  此处地势颇高,四周树木郁郁葱葱十分繁茂。雁惊寒抬眼扫去,就见前方不远处有一段崖,流水到此处被拦腰截断,垂直落下形成一帘瀑布。这瀑布虽只得几丈高,却声势颇大,发出一阵“哗哗”声响。纵使下方有人路过,只怕凭这声响也听不清上方之人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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