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却反而更方便了雁惊寒动作,只见他借着流水声遮掩,几乎是在游守忠站定的同时,便已悄无声息靠近,借着枝叶掩映侧身躲在近处一棵大树之后。
十一见状,自是紧跟其上。只是等到将要停步他才发现这树虽粗壮,要躲下两个成年男子却难免拥挤。
十一自觉自己今日几次唐突,唯恐再惹雁惊寒不快。情急之下,只得生生调转步伐,勉为其难弯腰缩在左侧一丛半人高的杂草后方。
也亏得他轻功过人,不怕露了行迹。
雁惊寒见状,看了看自己身前树干,并未表示什么。
经过这一番折腾,秦宛从面上看似已冷静许多。只见她随着游守忠站定,也不急着开口,只双目一错不错朝在对方脸上,仿若一种无声的质问。
雁惊寒与游守忠不过几面之缘,此前他对这人并无多少留意,脑中印象最深的也不过是江湖传闻他的刀法比之游龙更胜。
故而他此时着意去看,也只得一个粗浅印象——游守忠是一个十分沉默寡言之人。
只是这人的沉默又与十一不同。若说十一是性情与环境使然,那么游守忠则给人一种沉重之感,仿若是有什么东西压在对方身上,经年日久,无从排解。
此时此刻,面对秦宛,游守忠先前那点被激起的怒火似乎也已消弭,只面上不觉显出几分疲惫来。眉间的沟壑又深了几分。
只见他张了张嘴,声音是沉郁的,然而说出的话却透出一种近乎强硬的坚决来:“我早已说过,失踪之事帮主自有定数,你不要再去问他。”
雁惊寒依稀记得在潇城客栈之时,秦宛找游龙亦是为着这失踪之事,游守忠此类话术想必她已听过多次。因为雁惊寒清楚看见,几乎是在对方话音落下的同时,秦宛脸上那方才才险险维持住的平静又再次被打破了。
只见她紧了紧手中刀柄,面上似震怒似失望又似是不可置信,立时张嘴便要说些什么,然而她话到嘴边,似又意识到这只是同样的话语轮回,遂又忍住了。
两人之间一时无声,过得片刻,秦宛闭了闭眼。雁惊寒眼见她后退半步,似要更清楚更完全地将游守忠看在眼中,她吸一口气,沉声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再问师兄。据我所知,师兄自入城起便一直在打探胡帮主动向,今日更是一大早便前往常青门正厅,想必也是为着蛊虫之事。”
顿了顿,秦宛意有所指,“师兄如此上心,不知是为着何人?”
游守忠听秦宛提及他这几日行踪,神色稍变,眼中似有惊慌之色一闪而过。只是等对方话音落下,他又已恢复如常,说出的话也十分合情合理:“自是为着帮中兄弟。”
话音落下,只见秦宛突然静了片刻。雁惊寒见状,不由定睛看去,却见对方肩背颤抖,垂着头似在死死忍耐什么,又似是摇摇欲坠。
又过得几秒,才听她喃喃出声道:“可是他们不是总归要死吗?”
听得这话,雁惊寒心中一动,立时转眼朝游守忠看去,就见对方果然面色大变。
秦宛却好似就在等着这刻,只见她直起身来霍然抬眼,口中不停道:“我前些日子,曾听游丛并几个帮中兄弟提及,那失踪的五名弟子也有过中蛊之症。”
雁惊寒眼见着她迈步朝游守忠逼近,周身终于显出几分帮主夫人的威势来,话语虽轻其中厉色却是不可忽视,“不知师兄可也为着这几人?”
话音落下,只听“铮”的一声,一道刀光划过,竟是秦宛二话不说已挥刀朝游守忠面容逼去。
作者有话说:
雁:失控
十一:我要疯了(bushi)
第136章 危机丛生
不同的兵器使起来往往有不同的路数。
譬如使剑时大都讲究一个轻巧锋锐、行云流水。刀则不同,刀通常比剑重,故而但凡使刀之人,往往臂力过人,挥刀时亦讲究一个大开大阖、气势凛然。
当然了,江湖中也不乏如陆三师父一般另辟蹊径者,使的是剑,剑的重量却比刀更甚。乍一看去,似乎有自作聪明之嫌。但只肖亲眼见过陆三出手,便会发现他的剑招中已然糅合了刀法之精,正可与他所使之重剑相合,可谓相得益彰,走的乃是一个质朴天然、大巧若拙的路子。
当年飞龙刀在游远山手中声名鹊起之时,江湖中便有人称,其刀势气壮山河、侠气干云,真有“踏山渡海”之风,令人见之心折。
都说游守忠得其真传,雁惊寒今日一见,也觉所言非虚。只是不知是因着刀法也如字迹,难免为本人心性所限;还是因着游守忠此时并无战意,雁惊寒观他出手,总觉得缺了几分洒脱。
似心有桎梏,身有所限,刀势之间便不能一往无前了。
反倒是秦宛,雁惊寒见她内功招式比之游守忠明显不敌,但一招一式之间却颇有几分狠绝之意,就气势而言,倒反而显得更胜一筹了。
秦宛突然发难,游守忠猝不及防之下显然很是不解,只得一面挥刀格挡,一面出言喝止。
但秦宛却对他充耳不闻,只是一味步步紧逼,不过转瞬便已直掠游守忠身前。
“珰”的一声,只见她双手用力,刀身自上而下狠狠砍在游守忠刀鞘之上,接着脚下不停,侧身转腕朝对方右侧逼去,那刀锋便顺着她步伐在刀鞘上划出一阵沉闷迫人的声响,相连之处依稀有火花迸现。
游守忠本不愿与秦宛对战,故而手中之刀始终隔鞘未出,只堪堪做抵挡之效。但此时此刻,那点火花大约点燃了他的怒火。
眼见对方毫不留情,刀锋已要直往他右臂削去。电光火石之间,只见游守忠左手泄力,接着右手改握为掌,隔着刀柄用力一拍。他这一拍看似不起眼,但却裹挟了蓬勃内力,一击之下,只听刀身嗡鸣,紧随他内力吐出不可避免地轻轻一震,正好便将秦宛手中刀锋逼停在刀盘之外。
秦宛被这点劲道撞得手腕一麻,动作不可抑制地一滞。游守忠却是双手不停,只见他左手急出,一招未尽一招已起。
秦宛大惊之下抬眼,见到了便是对方瞬息之间已然逼近左肩的手掌。这一掌迅捷凛然,虽手中无刀却自有挥刀之意,还未触及便激得秦宛发丝震动,令人丝毫不敢直面其锋。
秦宛被这刀意所摄,心神震荡之下只得后退躲避。但游守忠等的便是她这一退。
只见他在左掌落空的同时,右掌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住刀柄轻轻一拍。“锵”的一声,刀身脱鞘朝右上方飞出,刀光晃眼,直刺得秦宛双目微微一眯。而下一秒,这刀已然正正落在游守忠掌中。
刀锋既出,游守忠周身气势一凛,情势仿若急转直下。雁惊寒只一眨眼,便见他脚下不停,不过一息之间已与秦宛过了数招,直逼得对方节节败退。接着瞅准间隙,反手一招便朝对方面门挥去。
游守忠不愧为飞龙刀最为得力的传人,只见他虽是情急之下被迫还击,但挥刀之时却自有一番浑然天成的气势,愈打愈是悍不可挡。这一式更是内劲勃发,直将脚下流水激得高高扬起,其势之猛仿若要让秦宛一刀见败,可见这人已然是动了真格!
但秦宛到了此时,却反而一反方才之态,只见她迅速收刀后撤、并不还手。脚下动作虽被游守忠逼得堪称狼狈,但神色之间却是不见慌乱,好似就在等着对方出这几招一般。
刀光闪过,溅起的水流打湿了秦宛半身。雁惊寒眼见她嘴唇嗡动,声音比水更冷,一字一句道:“师兄,你果然不曾中蛊!”
此话出口,游守忠自然立时便反应过来秦宛方才所为乃是为何。只见他睁大双眼、脸上神色倏变,刀锋险而又险地悬停在秦宛身前,也不知是因着收刀之下余势反震,还是秦宛这句话令他心绪翻涌,仓促之间竟连气息都乱了几分。
他们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妹,自小到大习的是同一种刀法,走的是同一种内功路数......没有人比秦宛更清楚游守忠的武功状态。中不中蛊原本无需多问,只肖一试便知。
而他既未中蛊,再结合秦宛先前所言,那这中蛊之人十有八九便是游龙了。
只是若游龙中蛊,游守忠在意也属正常,这一切又与那些失踪之人有何关系?为什么他们定然会死?游守忠又为何对此事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