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惊寒自问自出揽月楼起,他与十一便处处小心、遮掩行迹,他心知只要幕后之人不蠢,便能猜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必然绕不开武林大会。
这是一场心知肚明的博弈!
但纵使如此,对方也绝对没有万全的把握雁惊寒一定会不顾危险亲自现身武林大会,甚至还不惜剑走偏锋提前潜入常青门中,故而赵飞逸方才所言,既在构陷也在确认。
假使雁惊寒听了这话没有稳住,才反而是中了对方的圈套。
当此时刻,为免暴露自身,雁惊寒并不打算与沈慎正面相对。四周人群纷乱,刀剑之声不绝于耳,雁惊寒将轻功运到极致,身形快如残影,而后瞅准时机,手腕一转一把掷出手中握剑。这剑只是雁惊寒随手抓来,再是寻常不过,然而此时此刻,它从对方手中飞出,竟是如有神助一般,近乎完美地掠过重重丝网,掠过前方打斗的人群,直直朝沈慎后背穿去。
这一剑沈慎非避不可!
在这一息之间,雁惊寒甚至无需确认对方反应,只见他双眼锐利如鹰,剑出即已回身,隐入身周人群中,若是细看下来,眼中甚至还有几分势在必得的游刃有余。
秋菱所处之地已然洞开,根本无处落脚,眼看对方就要坠入,十一只得飞身前扑,堪堪抓住人肩膀,与此同时,内力灌注于掌往后甩出,打算先把秋菱与她怀中的段枫送上去,自己顺势返身后撤。
若是换了常人,此举无异于将自身作为踏石,稍有不慎人还没送出自己便已往下坠去。但正如雁惊寒方才那一剑一般,以十一的功夫,想要稳住这一息并不在话下,更何况秋菱本就身怀武功,她在察觉到有人相助时,业已迅速反应过来,顺着十一之力运功飞出。
然而也是在此时,只听一声闷响,这点闷响仿若某种机括运转,夹在四周的纷乱中近乎微不可闻,但十一却没有错过。
在这一瞬间,他近乎是下意识地抬眼朝雁惊寒看去,眼见对方正朝自己而来,他双眼大睁,只来得及奋力往前一扑。感觉到熟悉的触感抓在手中,当此时刻,十一竟不绝松了一口气,他收紧手臂将对方牢牢护在怀中,随着彻底洞开的演武场往下坠去。
下一秒,只听“轰隆”一声,头顶青光闭合,紧随而来的是一片沉重的黑暗。
与此同时,处在密道中的沈毓乔与赵飞雪几乎同时停步,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作者有话说:
再说一遍,十一,多多少少是有些痴汉的(话说这话我到底说过几遍了?)
第172章 算有遗策
霍然洞开的演武场像择人而噬的深渊,乍然从光明堕入黑暗,纵使十一夜视能力再强,双眼也无法立即反应。故而他在将雁惊寒拽入怀中的同时,另一手业已同时动作,迅速朝下甩出一把飞镖。
飞镖上灌以沉重内力,并不四散,只尽数聚拢直击下方而去,一来乃是为着试探底下机关,一来则是为了听声入耳,靠铁器扎入地面之声来判断这密洞到底有多深。
雁惊寒此时倒是不慌不忙,他老老实实回抱住十一腰身,一手迅速抽出对方腰间软剑,同样放开耳力,微微侧头凝神捕捉底下动静。甚至在这转瞬之间,还有余裕想到:此情此景倒有些似曾相识,只是同样是危机,比起前世的绝望难平,他此时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察觉到十一手下用力,如同某种永恒不定的选择一般,照旧不忘在半空中调转身形将他牢牢护在身上。雁惊寒并不制止,只更加前倾身子紧贴在对方身上,接着倏然出手,一把摸出十一腰间软剑。
剑刃在黑暗中划过一线亮光,雁惊寒内力灌注于臂,单手用力一撑,就见软剑触地回弹,正正好在二人坠地之前略作缓冲,与此同时,雁惊寒腰身用力,顺着这点力道带着十一迅速在空中翻转一圈,而后双双落地。
他这一番动作可谓行云流水,只是二人坠势沉重,在加上此时又抱在一起,手脚之间便难免有失平衡。见状,雁惊寒对此并不意外,但也没有松手的意思,反倒放任二人脚下步伐几许跌撞,直到撞上一堵墙方才停止。
那把剑仍旧被雁惊寒握在手中,剑尖朝下,随着两人不稳的身躯在地上划出窸窣声响。
一柄剑可以止势一回,自然也可止势两回,习武之人五感敏锐,雁惊寒察觉到身后那堵墙的存在,却并未动作,只任凭十一反手一撑,将他牢牢护在身前,另一只手还不忘垫在他脑后:“主上当心。”
这底下好似空间极大,二人所在的地方也不知是何处,十一始终提着一颗心,耳听着不远处动向,他凝神环顾四周,站稳之后连忙又带着雁惊寒往角落处挪了挪,尽力远离人声。
黑暗中光线有细微变化,想来该是有些人带了火折子。当此时刻,十一双目已然适应,他先是下意识打量了一眼雁惊寒周身,眼见对方并未受伤,这才稍稍放松。接着又敛容屏息,维持着将雁惊寒紧紧拢在黑暗中的姿势,侧耳捕捉前方影影绰绰的人声。
“这是哪里?”
“常青门还有这样的地方?”
“兄台,你受伤了?”
“他奶奶的,合欢宗这些妖女,依我看当年就该将他们一锅端了......”
“还有那个揽月楼......”
光线越发明显,听到揽月楼三字,十一本就紧锁的眉心不由皱得更紧,反观雁惊寒倒是八风不动,显然对这一切已有所准备。或许是方才坠落的感觉犹存,又或许是想及自己的种种打算,眼见十一如此,雁惊寒神思牵引之下,竟又茫茫然想到:前世二人坠崖赴死之时,不知十一是何种心情?
说起来雁惊寒此人,自出生那日起便是天之骄子,纵有受挫也不改身份尊贵,而后接任楼主之位则更是高高在上。故而他性子中,说得好听些是杀伐果决,若说得难听些则是很有几分独断专行的意味。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早已做出决断之事,雁惊寒心中只是刚刚转过上述念头,不知为何便已倏然涌现一阵巨痛,甚至难以控制地令他生出几分犹疑。
这巨痛几乎让雁惊寒忍不住想要朝自己左胸抓去,他闭上双眼、放轻呼吸,顿了顿,突然放任自己侧脸枕在十一肩上,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倾附对方,好似要以这种近乎依恋的姿态让十一承接住他。
如此一来,胸口的疼痛才能得以平复。
两人虽不是头一回相拥,但却是头一回以这样缱绻温存的姿态。
十一正凝神静听,突然感觉到雁惊寒动作,他先是下意识一怔,被枕住的那侧肩膀往下几乎僵成了一条直线。而后回过神来,便有些手足无措:“主上?”十一喃喃出声,想到什么,又不由有些着急,立时匆匆问道,“主上可是有哪里不适?”
话音落下,十一更是担心,他分明方才已经确认过雁惊寒状况,此时竟是又要再看一遍。雁惊寒察觉到对方动作,只得连忙动了动脑袋,低声回道:“没有。”
十一闻言,原本想要退开的动作稍顿,他定了定神,感觉到对方说话时的气息拂过自己颈侧。雁惊寒这动脑袋的动作大约类似于摇头,然而他却忘了,自己此时正枕在人肩上,十一看不见他这不伦不类的摇头,只能感觉到肩颈一线被人轻轻蹭动,像是撒娇一般。
十一最是能察觉雁惊寒情绪,故而虽然对方说了“没有”,但他却仍旧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然后他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犹在思索,身体却被这点“蹭”引去了别处。
只见他双臂不觉稍稍用力,其中右手还顺着雁惊寒后腰往上抚了抚,像一种情不自禁的暧昧。十一张了张嘴,到底舍不得再如方才那般后退,只得堪堪试探着问道:“那主上可是忧心秋菱?”
方才的演武场便仿若一扇门一般,原本有了裂缝之后只是缓缓洞开,好似还有脱身之机。可是突然之间,它却轰然坍塌,彻底将众人吸了进去。
十一当时刚刚往后送出秋菱,以他的眼力,纵使从前没有见过对方出手,在这一拉一送之间也多少能猜出几分其内功深浅来。十一自问,彼时情况太过猝不及防,她带着一个段枫,该是来不及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