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你还记得在潇城客栈中时,自己曾答应过我什么吗?”雁惊寒这人行事,实则很有几分当做即做的魄力与强势。他既然打定主意趁早弄清楚十一状况,方才又已让黄岐出去,自然是因为自己心中已有了其他法子。
雁惊寒自问自己或许不通医理,但对走火入魔之症却可谓十分熟悉。
自方才起,他左手本就一直抓在十一右臂,甚至对方大约是怕他手上无力之故,自黄岐收回探脉的手后,也一直未动,还不忘张开五指就着这个姿势将他手臂轻轻拖住。
故而此时此刻,两人实则可算两手互握于臂。只见雁惊寒话音落下,根本不待十一反应,便已手上用力,迎着对方视线,将自己方才暗暗自丹田中引出的少许内力朝对方体内撞去。
他料定十一必然不敢反抗,也不会反抗,只消自己内力入体,牵动对方丹田经脉,自然便能探知这人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黄岐方才那句“若非必要,切莫急于运功”犹在耳中,当此时刻,只见十一反应过来雁惊寒意图,几乎立即便骇得睁大双眼,惊呼出声:“主上!”
雁惊寒所料不错,十一确实不敢反抗、也不会反抗。因为对方若要反抗,则必得运功与他内力相抵,而如此一来,若是稍有不慎,便会冲击到他本就未愈的内伤。
雁惊寒以自身为胁、有恃无恐,细细想来,此举实则与其此前在潇城客栈中所为很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但他却忘了,正所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而彼时的十一,本就神志不稳,刚刚才眼睁睁守着他从“玉蝉”中脱险。
更何况对方本也不是兔子。
毫无疑问地说,当十一右手用力,左手则并指如飞,急点上雁惊寒左腕某处穴道,而后又一路往上,推进至他左肩一带时,雁楼主难得有些没回过神来。
将将涌出的内力被巧妙截断,而后随着血脉运转徐徐回散。
若是换了往常,以雁惊寒之能,大约只需轻轻一挣,便能在十一左手手指触及他手腕时将之弹开,可惜当此时刻,他偏偏是个四肢无力的病患。
只见雁惊寒睁大双眼,难得有些控制不住神色。而十一显然是被他逼得狠了,如此这般尚且不够,动作之间竟还顺手将对方穴道给点了,很有几分一不做二不休的势头。
雁楼主一着不慎,冷不防全身上下只剩了一张嘴能动,正打算开口。却见十一倏然抬眼,神色之间似痛苦似挣扎,而后又转变为某种近乎咬牙切齿的气怒,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属下自然记得曾答应过主上什么,但属下斗胆,也请问主上,敢问主上可还记得此前在常青门时曾应承过属下什么?”
作者有话说:
我就知道我迟早有一天会用上这个标题,放心,很快就要互通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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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软硬不吃
应承过什么?雁惊寒自然记得,也正是因此,他竟难得有些哑口无言。
再说十一此时这般模样,口中说的是“属下斗胆”,动作之间却不见丝毫惧意,只站在那里朝他看来,双手紧握、喘息沉沉,一双眼睛更是暗沉翻涌,仿若山雨欲来,又仿若只是在死死压抑着什么。
真要说起来,十一往日里纵使有气,也几乎从不舍得对雁惊寒表现什么,只其中最为严重的一回,即两人夜探常青门密道那晚有些例外。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言辞间有些咄咄逼人,哪至于到了如今这种一言不合便将雁惊寒穴道给点了的地步?
可见实在是气得狠了。
毫无疑问地说,假使十一此举落在揽月楼其余人眼中,只怕当即便要将其拿下,治他一个图谋不轨、以下犯上之罪。但与此同时,雁惊寒不用想也能猜到对方会是何反应——左不过一句“要杀要剐,全凭主上处置”。
故而当此时刻,面对这样的十一,也不知是否因着平日里实在被对方迁就太过、习惯于温言软语,任凭雁惊寒心有七窍,一时之间,竟也不免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
更何况提及此事,他本就不无心虚。
“十一,我并非不顾自己安危,当时之所以选择冒险,亦是因为一切尚在把控......”
“属下心知主上智勇无双、运筹帷幄,”雁惊寒方才猝不及防之下还未及发现,等到回过神来,再看十一神色,这才近乎敏锐地意识到对方情绪起伏有些激烈。
他心中转念,原本有意先出言安抚十一一番再谈其他,却不妨话未说完,便已被对方开口打断。
只见十一绷着一张脸死死皱眉,“但主上......主上实在......”他语声急促,说到此处却不知为何顿了顿,似是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形容。只是胸膛间起伏愈剧,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落在人眼中,几乎下意识便以为他要口不择言,说出什么暴躁伤人之语。
十一也确实是在斟酌措辞,他气怒难平,与此同时,不知是否因着“引欲”之故,这些时日,十一早已发现自己仿若陷入某种轮回,只消一想到雁惊寒涉险之事,便会不可避免地重回对方当日倒下时的种种。
后怕与悔恨来回交织,令人愈加无法自控,十一脑中嗡鸣,在某个瞬间,甚至近乎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怒火。然而饶是如此,他内心深处仍旧在下意识克制自己,仿若体内始终藏着某根捍卫雁惊寒的弦一般。
有无数话语顺着喉咙涌上,在唇齿之间转了数遍......
莫说雁惊寒自坐上楼主之位以来,还是头一回说话被人如此抢白,就说他目之所及眼见十一如此,大有几分盛气凌人的态度,神色之间亦不乏冷硬,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态度。饶是雁惊寒心中清楚,此时对方情绪偏激,不能以常理夺之,一时间也不免有些回不过神来,甚至在某个瞬间,几乎疑心十一下一秒便要指着他鼻子大骂。
此念闪过,雁惊寒心中几乎是没来由的一窒,然而这种感觉才将将升起,下一秒,他却见十一张了张嘴,竟只“骂”出一句:“主上性子实在是任性了些!”
雁惊寒......
十一这话出口,可谓掷地有声,话语之间的不满与气怒亦显而易见,却偏偏实在算不上一句重话,更称不上什么伤人之语。
雁惊寒直觉自己今日与对方一番对话,愣神的次数着实有些多了。然而与此同时,他眼见十一如此,方才的那点感觉又不免转为酸涩,暗道受到钳制的分明是自己,十一却好似才是那个被困之人。
他站在那里,明明全身上下都仿佛要被某种激烈的情绪压垮,气恼之下是扑面而来的难过,末了纵使发作,纵使咬牙切齿,也不过骂一句“任性”而已。
任性......
雁惊寒心想,十一此话实则并无不妥,于对方而言,自己确实是任性得过分,甚至任性得有些自私了。
他以“玉蝉”为棋,算自己,也算十一。堂而皇之地用自己醒来的希望为引,避免对方万念俱灰、心存死志,然而与此同时,雁惊寒扪心自问,难道他会漏算十一的痛苦与崩溃?
什么时日久了,或许总能放下,雁惊寒到了此时,方才不得不承认一切不过是他自以为是下的自欺欺人罢了——十一的确因着这点希望不曾放弃,然而才不到两月,已快要被其磨疯了。
“我只要主上醒来”——对方说这话时的声音犹在耳边,雁惊寒到了此时,方才倏然明白,这或许是他这一生中所听过的最深最重的话语。
十一的生与死,情与爱,皆在其中。
“十一,此事是我不对,我保证日后再不如此可好?”雁惊寒并非是个耻于认错之人,只是往日里身份使然,大约没有人敢问他错,更何况还得他如此温言软语。
雁惊寒也从来知道十一在意什么——于自己而言,或许有许多权衡取舍、筹谋利益,但于十一而言,却是什么都不及他本身重要万一。
雁惊寒还记得武林大会当日,两人甫一落入常青门密道时的种种,甚至更早之前,在对方发现自己体内蛊虫有异,默默守在床边的那一整晚。
十一当时是何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