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遍祈求他不要冒险,却又一遍遍眼睁睁看着他冒险。雁惊寒到了此时,终于忍不住扪心自问,十一因爱他而不愿束缚他,时刻以他的想法为重,那么自己呢?或许自己也该同十一学一学爱人的方式。
雁惊寒这一句认错出口,可谓诚心诚意。再加上他大约十分清楚该如何对付十一,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此时窗外光影顺着半开的窗扇洒进,依稀照在雁惊寒面上,照得他眉眼间的歉疚格外明显。
甚至因着这般堪称“弱势”地被定在床上,无端显出几分温和的无辜来。
十一自从前起便已发现,不知是否因着自己心中偏向,许多时候,总觉万事万物都是雁惊寒的陪衬,万事万物也都该由着对方。于是到了此时,就连日光也仿佛在替对方说话,只听得雁惊寒这一句,已在暗中指责他不该如此咄咄逼人。
“属下并......”于是,十一的气盛也仿若变成了一只纸老虎,在日光下无所遁形。只见他眼见雁惊寒如此,几乎是行动快过脑子,就要下意识答一句“属下并非逼主上认错”。
只是话到嘴边,十一又倏然回过神来,不知想到什么,方才不觉放松的眉间再次狠狠一拧,声音低沉,仿佛咬着齿缝钻出,“主上惯来会哄人得很!”
雁惊寒......这下雁楼主大约不仅是面上无辜,内心深处也同样深觉无辜了,毕竟真要说起来,除了十一,他又几时曾哄过谁?
“并非哄你,十一,我承认此前是我一意孤行,有意欺瞒于你。”雁惊寒目视对方,双目灼灼并不退避,神色之间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今日你便再信我一回如何?”
十一自先前“动手”后,自然明白自己胆大包天,故而之后实则已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这种想法应当与他此时情绪偏激脱不开干系,否则以十一之性,也不会到了此时,连跪都不曾跪一下,仿若打定主意不管不顾。
然而他心中已做好最坏的准备,偏偏雁惊寒今日却好似没有脾气似的,只是不厌其烦,一遍遍郑重温柔地承诺、保证。于是,十一已然烧到头顶的那团火,便好似也被什么东西死死拢住,而后渐渐冷却下来。
他心中动容,神色间亦不可抑制地一松。雁惊寒不动声色,只一直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神亦随之略微松动,而后静静等着十一开口。
“属下从不介意主上是否欺瞒属下,只是属下以为,无论什么事情,都不值得主上冒性命之险。”十一话到此处,眼中的暗沉挣扎似乎渐趋平稳、不再失控,然而取而代之的却是某种钻心的难过与痛苦。只见他顿了顿,而后不知为何,突然半跪下来,伸手朝雁惊寒被子里探去,“主上口口声声要属下顾惜自身,那主上也合该如此不是吗?”
雁惊寒见状,先是稍稍怔愣,而后立时反应过来什么,不由神色一变。
作者有话说:
雁:坏了,硬的不行,太硬了又狠不下心,好,那就来软的......坏了,软的好像也不行......
ps:本来计划不是断在这里的,但好像要五千多字才能写完,所以就先断了(顶锅盖跑路)
第219章 气急败坏
雁惊寒看似被十一点穴所限、束手无策,但实则以他之能,纵使此时身体尚在虚弱,但若想要强行突破穴道自然也不在话下。
只是雁惊寒想到十一先前的反应,直觉自己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便不曾动作。只打定主意老老实实坐在原地,稍后再让对方替他将穴道解开。
这本也没有什么,只是雁惊寒四肢本就气血不畅,穴道再一被缚,耽搁得这片刻便难免有些隐隐发麻。实则若是换了往常,他大约会借着这点发麻在十一面前示弱,惹对方心疼。
然而当此时刻,雁惊寒只消看十一反应,便能猜到这些时日,这人大约恨不得将他所有受伤遇险之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也正是因此,雁惊寒方才话语之间,才着意强调是自己“一意孤行,有意欺瞒”。
他向来观察入微,实则经过方才这一番对话,已多少能够摸准十一神志究竟已被“引欲”刺激至何种程度。雁惊寒不愿“雪上加霜”,故而才特意忽略这点微不可见的不适,却不妨反倒弄巧成拙。
感受到双腿随着涓涓内力的涌入渐渐变得舒适,雁惊寒对上十一视线,却是心中一跳,已隐隐预感到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对方以一种状若平淡的声音道:“主上方才问属下,是否还记得此前在潇城客栈中曾答应过主上什么,属下当然记得。”
只见十一话到此处,竟然笑了笑,声音乍一听来却仍是无甚起伏的,只一字一句仿若陈述,“主上让属下顾惜自己,说属下于主上而言是人非刀,属下原本十分开心。”顿了顿,“甚至直到此刻,只消一想起,这开心仍旧挥之不去,只觉纵使身死也是无憾了。”
什么纵使身死也是无憾?
雁惊寒大约少有如此稳不住神色之时,他勉力定神正想开口,却听十一又紧接着道:“属下不比主上,但也并非愚不可及。主上在常青门时,之所以选择服下那枚药丸,一来自是因着形势所迫、诸多权衡;”他声音低沉喑哑,自有一股不容辩驳的笃定,“二来则是因为主上从一开始便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会牺牲属下以求自己脱身对吗?”
十一话到此处,饶是尽力按捺,喉间唇齿却仍旧微不可见地颤抖,仿若说出了什么不能承受之语。
只见他站起身来,声音轻柔仿佛某种叹息,说出的话乍一听来似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然后细想之下却不免令人心惊:“主上可知,属下有时真想将主上绑起来。”
话音落下,十一并不看雁惊寒双眼。只右手微抬,该是想要替对方将穴道解开,然而临到头来,不知为何,那只手又迟疑着顿了顿。
只见他脸上神色几许挣扎,整只手臂自肩膀往下紧绷拉扯,似乎随着方才那句“绑起来”出口,某种一直死死压抑的念头亦翻涌而上。十一近乎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仿若分裂成两半,一半命他将雁惊寒穴道解开,一半则疯狂叫嚣着让他“将错就错”,不若就永远......
一切只在一念之间,舌尖传来一阵剧痛,十一左手倏然用力,狠狠扣住自己右手手腕。只见他食中二指在雁惊寒颈后一点,而后便迅速退开两步,稳了稳呼吸话锋一转道:“主上稍候,属下再去请黄神医前来。”显然是放心不下雁惊寒双腿,方才以内力按揉还不够,定要请黄岐看过才罢。
十一情绪方才分明已稍稍平稳,不过眨眼,竟又起伏至连肢体都难以控制,可见其“心魔”已生,才会神志反复。
见状,雁惊寒又是心中一跳,此时也顾不上在意对方的语出惊人。他眼见十一话音落下,竟已自顾自转身迈步、朝门边走去,显然是打定主意不再多谈,不由更是急上心头。
再一开口语气中便不可避免地透出几许威压来,不无迫切道:“十一,我此时已然自‘玉蝉’中醒来,安然无恙。前事已矣、无从更改,我答应你此后再不如此,当务之急是你该立时接受黄岐诊治,解走火入魔之困。”
雁惊寒这几句话出口,情急之下已有几分不容置疑之意。只见十一闻得此言,脚下微顿,然而他却并未回身朝对方看去,只仍旧如先前一般道:“主上不必忧心,属下说过待主上可以运功自如,属下自......”
“你这是不要命了!”雁惊寒大约少有如此情绪外露之时,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了。
偏偏十一谈及此点,显然是铁了心不肯退步。听得这话,只垂首站在那里,不肯或不敢回头,也不敢面对雁惊寒神色,很快便绷着身子近乎偏执道:“若能保主上万无一失,属下死不足惜。”
什么万无一失。
雁惊寒自问,但凡他能动便不至任人宰割,更何况他们此时身处唐门,唐鸷若有歹心必然早已动手,阮殷殷与青羽亦不是全无作用......十一如此,定要不顾自己护卫在他身侧,分明是心生魔障,执念使然,已无法用理智衡量了。
随着十一一句话落,屋中又是片刻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