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一日,黄岐将“逆行之法”以及针对“食月”所制之解药送至雁惊寒面前。
认真说来,就习武一道上,十一比之雁惊寒虽然稍有差距,但他当年既然能被雁不归一眼看中,就天赋而言,自然也绝非寻常。更何况十一向来还有连对上自己都堪称狠绝的勤勉与心志。
故而当时当刻,纵使黄岐才将将进门,还未来得及开口,但当十一眼见那张自暖玉中取出的秘方不知何时竟已到了对方手上时,实则便已心中一动,大略猜到了雁惊寒所想之法。
至于“食月”......
没有人比十一更清楚,暗堂暗卫历来都以招式见长,所习内功本身反而算不上高深,只是因为有“食月”之效,故而才可事半功倍。
比之常人日积月累所习之功,此法自然隐患无穷,且一旦开始服用“食月”便不可断绝,这既是暗堂控制暗卫的手段之一,亦是暗堂将一柄刀的效用在短时间内发挥至最大的法子。
也正是因此,故而针对暗卫所服“食月”之法实则从来都只有配方而并无解药,因为原本也无需解药,历任揽月楼主更是从未命人研制过解药。
有关此点,自然该是揽月楼机密,十一身为暗卫,从前亦无从得知——直到他打开那枚锦囊,看到那三张配方,以及雁惊寒特意嘱他可请黄岐据此研制解药。
十一当时的心情已无需赘述,他理智上知道对方之所以如此,乃是怕他神志受不住“引欲”与“食月”的双重作用,故而以防万一,有了这三张配方,至少可先让黄岐设法克制其一。
但另一方面,一来自然有提防阮殷殷之故,二来则是因为,十一彼时亦隐隐从中窥见了雁惊寒的某种打算,他想,就算自己当真要解“食月”,也需得等主上醒来亲自安排,而在此之前,“食月”还得为他提供助力。
那一晚烛火跃动,在某一瞬间,十一几乎有一种冲动将这三张配方就此付之一炬。但与此同时,他又唯恐自己真的会疯。
于是,兜兜转转,这三张配方最后还是给到了黄岐手中。直到今日,本该一直无解的东西有了解药,正如他本以为一生无望的情爱得了回应。
十一无法形容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准确来说,自两人互表心意以来,他好似便时刻处在此种心情中——快乐、幸福、感动、酸涩、疼爱、难以置信、如坠梦中......他一生所有的情绪都像爆炸开来,十一从不知道,自己还能如此鲜明雀跃。
在许多个瞬间,他甚至不自觉地生出某种冲动,想时刻将雁惊寒揣在怀里,又或者含在嘴里.....总之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几乎是在看到对方的每一瞬间,十一都想要亲吻他。
当此时刻,他坐在桌边,听着雁惊寒与黄岐对话,心中想到,原来不只是走火入魔,自家主上还打算一石二鸟——即趁此机会釜底抽薪,彻底让他摆脱“食月”之患。
黄岐所说的逆行之法、凶险万分,十一听在耳中,实则无所畏惧。
正如应对“引欲”一般,他的主上想要赢便必然会赢,任凭如何凶险,只要对方在他身边,十一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能得以跨过。
眼见雁惊寒心中不无忧虑,十一看着对方,如此这般一字一句承诺道。
眉心温热一触即收,雁惊寒听得十一所言,也并不反驳。只眼神微动,手下原本的动作不觉稍顿,而后不知想到什么,挑了挑眉,言语之间不无故意道:“如今知道让我担心了?此前不是气性大得很,二话不说甩手便走?”
十一......十一有时觉得,自家主上心中大约有一本专用于“记仇”的账本,时常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但与此同时,他又克制不住地觉得对方此举实在是十分可爱,还有一点特意被记在“账”上的甜蜜,偶尔念头转过,甚至还隐约生出一点恶趣味来,无端想让对方多记几笔,但是又舍不得真的将人惹恼了。
十一知道雁惊寒此时实则并未真的动气,只是多少还记着他先前“走人”之事。
念头转过,好险没忍住露出笑意,又不觉心生怜惜,遂连忙柔声哄道:“是属下不好,属下日后再不如此了。”话音落下,耳听得对方从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在表示满意,又忍不住想要吻他。
只是提及此事,十一看着对方,想到什么,到底心有余悸。顿了顿,又不禁话锋一转,一字一句不无认真道,“只是主上毁人珍爱,属下生气也属寻常。”
两人四目相对,雁惊寒闻得此言,先是稍稍惊讶,大约是没想到十一上一秒还在哄他,下一秒竟会“反驳”于他。只是很快,他口中咀嚼着这“珍爱”二字,又觉对方好似在说什么情话似的。
想到这里,雁惊寒心中一动,只觉自己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十一竟如此会说甜言蜜语?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遂索性凑上前去,仿若报复般地在对方脸上啃了一口,低低道:“知道了。”
此举自然又换来十一的一番缠绵,雁惊寒靠在窗边,一边稍稍平复略显急促的喘息,一边任由对方抬手在他眉眼脸颊处轻轻抚过。
他同样伸出手去,碰上十一颧骨处那点若隐若现的齿痕。
雁惊寒早已发现,这段时日,自二人确立关系以来,他自八岁往后,因着种种变故与年岁渐长而抛弃的某些不合时宜的本性好似又不觉冒了出来,他们原本琐碎且无关紧要,甚至稍显幼稚、麻烦,但因为有了十一的呵护与包容,倒反而成为了另一种别样的爱的佐证。
雁惊寒略微垂首,抵上十一额前,而后闭上眼睛,放任自己享受这片刻的柔情亲昵。
“主上,主上困了?”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窗外的人声也渐渐安静下来,十一感受着对方略微沉缓的呼吸,不由放轻声音试探着问道。
“不困。”此刻还未到入睡时分,雁惊寒确实谈不上困,只是或许是因着身心全然放松,他在这样的气氛中,总觉着有些犯懒。
话音出口,雁惊寒整了整思绪,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未做,遂又睁开眼睛直起身来,而后从怀中掏出一物递至十一眼前:“十一,此乃我找扶宁交换后,所得之完整‘生息诀’。重霄当年创此功法,本就是遍观各派武学而得灵感,故而实则真要算起来,‘生息诀’自有其融汇百通之处。”
眼见对方将东西接过,雁惊寒走出几步,略作沉吟道:“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常凡姑且不论,但诸如袁擒鹤等人,在得到‘生息诀’之前,体内必然早已有多年所习之内功。
虽说江湖中也不乏几门内功同修之人,但一来这些人大都内功驳杂,实则只在数量上取胜,而无法深入贯通;二来这些人所习的功法亦大都粗浅,故而纵使不能相容却也不至相冲。但......”
他定下脚步,面朝十一,声音不急不缓,“袁擒鹤之流可不同,愈是高深的功法愈讲究浑厚精进,且无论如何,自有其霸道之处。且不说崆峒贵为五大门派之一,其内功自有其过人之处,就说彼时袁擒鹤已身为崆峒掌门,本身修为便不会差。
我想纵使“生息诀”再是吸引人,他应当也不会冒险将自身多年所习之内功摒弃重来。更何况那日你我在密道中与袁风白一战,分明可见他身上同样怀有崆峒内功。”
袁擒鹤、袁风白、实则还有一个沈正......
雁惊寒话至此处,十一已隐隐猜到对方意在何处,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得对方继续道:“所以我猜,江湖中一直流传的有关‘生息诀’有逆转根基之效或许也不算全然为假,只是众人都想错了其中意思,所谓‘逆转’实则并非字面之意,而在于此诀可给人一次重新尝试的机会。
生息随心,或许这便是其可不与习练之人体内原本所具之内功相冲的根本,只要找到合适的切入之道,便能毫无影响地转习‘生息诀’。”
“主上想让属下习练生息诀?”雁惊寒话已说到如此境地,十一又怎会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