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转念，又想：是了，想来对方当时心急如焚，满心只牵挂他安危，大约根本顾不上在意其他。纵使听得他开口，兴许也只会忙不迭回应，期待他睁开眼睛，又或者焦急问他是否有何不适，有何需要——雁惊寒几乎能想象到那种场景。
正所谓旁观者清。
想起自己当时之所以突然前所未有地，近乎迫切、焦灼地想要睁开眼睛，动上一动，便是因为忧心十一状况，雁惊寒并不意外，原来自己的爱意早在这将醒未醒的不经意间无所隐藏。
明白黄岐此话意在何处，面对对方这种确认般的探究，雁惊寒也并不介意，只同样毫不遮掩，坦然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世人皆说，最是无心却有心。”
话音落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与此同时，黄岐观他神情，亦好似得到了某种确信，神色微不可见地放松下来，甚至隐约浮现几许欣慰之色。
好歹是十一长辈，就身份而言，雁惊寒本以为自己多少还要再说几句承诺之语。正如此前在扬州一别前，黄岐意曾特意要他答应“无论发生何事，都尽力保十一一命”一般。更何况对方既然早知他中蛊之事，再加上此番匆匆返回揽月楼之举，想也能猜到兴许是有何变故。
却不料黄岐得了他这一句竟似无意再问，只话锋一转，视线突然朝他胸前看去，而后道：“雁楼主可知你身上戴着的这枚暖玉本是我当年送给十一的诞生礼？”
此前为着十一走火入魔之事，雁惊寒曾特意将自暖玉中所得的夺魂谷秘方交与黄岐研制，自然也需得交待其从何而来。也正是因此，黄岐业已知晓雁惊寒已知十一身世之事，只是在对方问及有关十一自身是否知道时，雁惊寒想到这些时日十一并未就此事与黄岐交谈，便也只含糊带过。
而黄岐亦并未就此事再多说什么，雁惊寒推测，对方大约是不愿十一被仇恨困扰，故而宁愿顺其自然，就此维持现状。毕竟以黄岐之医术高超，想来纵使暗堂用药再如何厉害，对方若真想要设法让十一想起从前，也不会什么都不做，甚至自始至终都未向他提及此事。
只是......想到这里，雁惊寒心念电转，反倒明白了十一为何在黄岐面前不露分毫。
“哦？在下愿闻其详。”雁惊寒虽不知黄岐为何突然提及“暖玉”之事，但他心思灵敏，闻得此言脑中几乎立时便想起此前在常青门密道时叶卜见了这枚玉佩的反应。
雁惊寒心中已隐隐有了某种预感，他心跳略微加快，只是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一边抬手将身前暖玉掏出，一边等着黄岐继续往下说。
“说来不怕雁楼主笑话。当年十一出生之时，我收到堂哥传信报喜。恰好彼时我正忙于行走四方、探访疑难杂症，所在之处离南疆不远，便想着前去看看堂嫂和侄儿。”只见黄岐话音出口，视线微转，遥遥往前不知落在何处，向来平淡无波的脸上亦不觉露出几许怀念之色，“只是我头一回做人姑母，总不好空手而去，奈何又实在是身无长物。
恰好当时刚刚为一位富商诊治完，对方感念我救命之恩，一定要厚礼答谢。我想了想，便索性从中取了这枚可以温养身体的暖玉借花献佛。”
除开治病救人以外，黄岐向来是个寡言之人，此时却难得显得有些话多起来，“堂哥堂嫂为人勤俭，我记得当时堂嫂见状还推辞不肯接受，说是一个小孩，哪里用得着这些贵重东西，何况有家里的祖传药方，温养身体不在话下。”
黄岐说到此处，话音稍顿，眼中隐约有笑意一闪而过，而后只见她复又转身朝雁惊寒望来，言语之间不无感叹道，“如此这般几番推却，最后还是堂兄见状，玩笑说‘既然如此，这玉佩便当留着给这小子攒聘礼了，以后娶媳妇好用’，这才答应收下。如今看来，倒也算一语成真了。”
黄岐说着已陷入回忆中，一句话说得十分顺口，显然丝毫未觉有什么不对。直等到话音落下，眼见雁惊寒一时并未接口，她顿了顿，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什么，连忙面带歉意补充道：“雁楼主勿怪，我方才......”
“无妨，”雁惊寒倒不至于在这种细微之处纠结，方才之所以不急着开口，乃是因为他心中已隐隐约约猜到对方此时特意提及此事乃是为何，故而有意等黄岐继续往下，却不妨反而引得对方误会了。
雁惊寒心如明镜，一面在心中暗道是谁说黄神医埋首医理，不通世情？一面口中不停，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笑意，一眼看去，倒好似有意顺着对方话音玩笑两句缓解尴尬般道，“都是男人，只要十一出得起聘礼，在下也不介意是嫁还是娶。”
果不其然，随着他这话出口，下一秒就见黄岐先是略微垂眼，而后仿若下定决定般一整神色，清了清嗓子迅速道：“既如此，左右雁楼主与十一也算两情相悦，楼主方才又言及要谢我救命之恩，再加上这枚暖玉。我今日便忝以十一长辈之身，为你二人做主了。”
雁惊寒……他原本料到黄岐是要就此说定他与十一终身，故而才有意顺势而为，却没曾想神医就坡下驴的本事竟如此“大刀阔斧”，只一句话便将他“嫁”给十一了？
作者有话说：
wuli黄神医：听我说十一，这声姑母绝不让你白叫...（bushi）
ps：敲碗求收藏海星评论订阅弹幕，感觉我已经成为冷榜专业户了hhh
第240章 240几许狂傲
十一推门而入时，就见雁惊寒正站在窗边。
自那日与黄岐分别后，他们一行人又行了数日，满打满算，如今已距离揽月楼至多不过五日路程。雁惊寒却反而不急了。今日趁天黑前，甚至还特意领着众人绕道入城选了此处客栈休整。
“同阮殷殷都交待完了？”听到动静，雁惊寒略微转头朝十一看来。
“是，主上放心，阮护法说她明日一早便会动身。”这段时日为赶时间，他们一路马不停蹄，偶尔亦不得不宿在野外，雁惊寒进了客栈头一件事便是命人烧水沐浴。
十一得了他吩咐，方才正在与阮殷殷交涉。
此时进得门来，眼见雁惊寒黑发披散，说着便上前几步靠近了，伸手朝对方发丝摸去，待确认雁惊寒方才已自行将头发烘干这才放心。
“嗯。”这些时日，雁惊寒早已习惯十一事无巨细、无微不至，两人间这般亲昵举止亦属寻常。
他见状同样任由对方动作，只视线略微转动，眼角余光扫及自己发丝在十一掌中轻轻滑过，而后在十一收回手前，顺势抬手搭上对方右腕。
无需雁惊寒多言，自寒潭那日运功之后，此类流程两人间已走过数十次。感觉到对方内力轻轻探入，十一连忙静心敛神，经脉全开，配合雁惊寒在自己体内走过一圈，如入无人之境。
“很好，十一，如今你体内经脉已无异状，内力运转亦恢复如常，看来周身对逆行之法已全然贯通。”雁惊寒收回手来，看向对方双眼，面上隐隐有喜色一闪而过，“此法虽走的是一条与旁人截然不同之路，但于你而言，正可借此机会彻底洗净体内‘食月’残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是，属下明白，主上放心。”
十一对自身状况自是再清楚不过，他原本亦可口头向雁惊寒汇报，毕竟各人内力各有不同，纵使他对对方再是无所保留，此种内力探查之法也总归麻烦许多。但十一心知自家主上大约只有亲自看过才会彻底放心，故而便每回都默认了此法。
此时见了对方神色，则更是心软成一片，又有些心疼雁惊寒这段时日为他挂心，话音落下顿了顿，终是忍不住伸出手去将对方松松圈在怀中，倾身在眉心一吻，不无愧疚道：“这些时日，让主上为属下操心了。”
十一向来对雁惊寒行事作风不乏了解，细细说来，自那日两人商定他暂封内力之事后，十一心中实则便已隐有所觉，自家主上似乎暗含笃定，或许是已想到什么解决之法。
但一来对方本就伤势未复，他并不愿雁惊寒在此一事上太过费神，二来亦正如他所言，不论是什么方法，十一都不愿在彼时冒险尝试，故而此后的日子里，他便也只做不知，从未主动问及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