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德自昨日接到消息以来,已在这屋中等了一整天,按照时辰推算,对方最迟也该今日上午就到,却不知何故迟迟没有现身,他心中焦急,下午还去城门处等了许久,直站到这双老腿都发软了,这才返回客栈,“唉”又是一声叹息,宋老大夫心想:再等一晚,若是还不见人......
他这厢正暗自琢磨,却突然听到两声轻微的敲门声,宋德来回踱步的脚一顿,暗道自己并没有招呼小二啊,下一秒,又倏然想到什么,双眼有些激动地睁大了,连忙撩起下摆急急往门边冲去,一打开门,果然就是自己久等未至之人。
黄歧见到他,伸手摘下头上的斗笠,嘴角微不可见地带上一点笑意,温声道:“宋大夫。”
“唉,唉......见过宗主。”宋老见着她,年迈的眼睛里不禁隐现泪花,接着猝然反应过来,又连忙弯腰抬手。
然后这手才刚有动作却又被身前之人拦下了,那人语气仍是温和的:“宋老说错了,我并非宗主。”只是隐隐透着几分不容置疑。
“啊,是是,是老朽糊涂了。”闻言,宋德连忙应道,接着才想起侧身让出门来,请对方进去,“来来......快请进。”
黄歧点了点头,抬脚迈入屋中,走到桌边将那医厢轻轻放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拿起来一饮而尽,这才开口道:“劳宋老久等了,路上碰着一位病人,耽搁了。”
宋老从前与她共事过,自是知道她这习性的,见她一身风尘仆仆,连忙抬手请人坐下。
大约是赶路匆忙,黄歧似是渴得很了,坐下后又倒了一杯茶来喝,宋老见她这样,又不禁有些心酸感念,他想起扬州疫病时,这人为着看诊也是一整天不吃不喝,多年不见,想必依旧如此。
想到这里,宋老抬手将桌上茶点朝她那方推了推,又问道:“可要小二备些吃食上来。”
“不必了。”黄歧抬手拿起一块糕点送入嘴边,淡淡道,“这些便好。”
宋老有心想等她吃好再说,因此便一时没有开口,他抬眼细细打量面前这个小辈,如若他未曾记错,黄歧应当已过不惑之年,她一生未曾婚配,面容也因岁月流逝覆上沧桑细纹,只隐约可见几分从前的秀丽,宋老视线扫过对方双手,只见上面有些细小的口子,估摸着又是去哪处采药被荆棘藤条给割伤的。
他喉咙哽了哽,胸腔一热,想着世人皆道她天赋异禀,是神医扁鹊托灵,故而亦将她冠以神医之名,却不知这“神医”二字,背后隐藏着多少超越常人的努力与付出。
世事变幻,沧海桑田,这个人却永远都在医道一途上下求索、朝夕不倦,看着她便如同看着一座丰碑。
八年过去,宋德已年逾花甲,此刻胸中回荡着却仍然是八年前初见黄歧时的感觉,令人叹为观止,又肃然起敬。
黄歧只吃草草吃了几块糕点便停下来,一开口便直入正题:“宋老,还请宋老详细说说胡渊情况。”
宋老知道她向来是看病比天大,闻言也不耽搁,张口正打算将自己所知一一道出,却听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夹杂着小二不明所以的询问声,两人面面相觑,还未及反应,就听脚步声停在了门外,接着是两声规律的敲门声,伴随着一道略显急促的声音传来:“黄神医,再下聚海帮帮主胡广泉,还请神医一见。”
闻言,宋德立时睁大双眼,连忙起身,几步走到门边将门拉开,看着门外之人有些惊讶地道:“胡帮主,你怎会在此?”
作者有话说:
本人:在卡口值班,受着冷风吹,握着手机码字
雁雁:捧着小手炉烤着火
十一:守着暗恋的人
第46章 深夜传信
聚海帮中,雁惊寒难得无事,因此早早便熄灯睡下了,十一照例守在房中,只是他到底忧心如今状况,便并未入睡,只靠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听到外边传来细微动静,十一猝然睁眼,先是飞速朝床边看了一眼,接着双脚无声地踩在地上,捞起软剑三两步朝窗边靠近。
阮殷殷对来这小院可谓是轻车熟路,然而今晚过来时她却明显觉察到了有些不同,只得将动作放得更小心些,这聚海帮中的守卫布防阮殷殷本已摸了个透彻,虽说因着这几日连番出事,有所调整亦属正常,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调整到将她家楼主所住之处围成一个圈吧?
回想起这几日发生之事,阮殷殷不由得在心中为胡广泉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这人是哪里得罪她家楼主了。
眼看着已到了院墙外边,阮殷殷脚下不停,转头朝四周一扫,瞅准一个空隙抬脚往墙上一蹬,整个人霎时在空中高高跃起,又随着一个翻身轻巧地落在院内,接着便径直朝雁惊寒住处而去。
然而她方才靠近窗边,便看见那窗扉被人无声无息地推开了,视野里出现一个人影,这黑灯瞎火的,阮殷殷这双眼睛可比不得十一,猛然见到这一幕,惊得她呼吸一窒,步子都停了下来。
下一秒,便见那人影好像十分不耐似的,不等她动作便兀自从那窗户翻身而出,朝屋内扫了一眼,接着几步朝她靠近。
到了此时,阮殷殷也回过神来了,眼看着十一站在她面前,也不吭声,但那眼神明晃晃地写着:有事快说。
阮殷殷见他这样,侧头朝他身后瞥了一眼,放轻声音问道:“楼主睡了?”
十一并不说话,只点了点头权做应答,阮殷殷却有些不信,以雁惊寒的功力,估计自己一靠近这院子便被他发现了,怎么可能还在睡觉?但她转而想到往日在揽月楼,雁惊寒见了她那一脸嫌弃的样子,又觉得兴许她家楼主就是故意的。
她却不知雁惊寒如今被毒所伤,自是不比从前,但十一也无意要让她知道,见她不说话,想了想,径直开口问道:“可是宋德有消息了?”
阮殷殷已经习惯他这一板一眼的样子,见状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仍然正色道:“是,转告楼主,方才宋德回来了。”
十一闻言,提着软剑的手紧了紧,连忙问道:“他一个人?”
阮殷殷直觉雁惊寒与他似乎都对这宋德颇为看重,但雁惊寒既未明说,她也不敢妄自揣测,只照实说道:“不是,他和胡广泉,还有一个戴着斗笠的人,看不清面容,但她手里提了一个医厢。”
“医厢......”十一喃喃重复了一遍,接着心脏不由得狂跳起来,他按耐住激动,仿佛确认般问道,“她身量如何?”
“身量?”阮殷殷不明所以,但仍旧答道,“大约和我差不多高。”
闻言,十一心中已然有数,想到那人极有可能就是黄歧,直恨不得此时就将人请来替雁惊寒诊治,他勉力定了定神,又伸出手道:“还有呢?”
阮殷殷见状,有些懒散地从袖中掏出一封密封好的信,递过去道:“都在这里了。”
十一抬手接过,眼神一扫,正看见那封口处的火漆乃是一片羽毛的形状,他面色不变,将那信笺揣入怀中,又从袖中掏出一个木盒递过去道:“主上有令,请右护法用这盒中的药粉仍旧扮作唐蝉易容后的模样,自此刻起就待在这院中。”说着便抬手指了指唐蝉先前所住的房间示意。
阮殷殷心知这便是让她顶上唐蝉原先的身份了,她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看,着实想不明白雁惊寒此举究竟为何,既然胡广泉已经识破她昨晚伎俩,再扮作唐蝉亦是于事无补,而且看今晚这状况,这胡广泉显然是不打算放过他们,又何必再跟他虚与委蛇。
她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十一却并不打算再跟她多说,话音刚落便已如先前一般退回屋内,阮殷殷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那扇窗户已经原样关上了。
她心中气闷却也无法,只得老老实实回了唐蝉房中。
十一甫一落地,便感觉到自家主上似是醒了,果然,见他进来,屏风后立时传来一点窸窣声响,接着便是雁惊寒带着睡意的声音传来:“点灯。”
十一连忙走到桌边将油灯点燃,接着几步走到床前,绕过屏风,半跪在地道:“主上,右护法来报,宋德今晚已回了聚海帮中,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据描述,属下推测此人应当就是黄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