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茫茫积雪,唯独两兽打起来的范围裸露出泥土,地下又传来一股震动,幽蓝巨兽甩出鳞尾,尾身所过,被砸出长长的地裂痕迹。
幽蓝月色间,缠斗的两兽仿佛两尊煞神,整座山都要被它们薅空了。
琨瑜发上落下一快雪,顾不得拂开,反而往石台又靠近几步,堪堪停在边缘。
寒风如刀,无情地迎着脸刮,他出来匆忙,只披一张兽皮,此刻迎风摇摆,瘦瘦弱弱,单薄得可怜,
琨瑜的嗓子从晚上开始就叫坏了,这时候一说话就疼。但他顾不上刀割喉的疼痛,扯开嗓呼喊,小脸扭曲,疼得嘶气。
“别打了,银狛,银弈,你们别打了——”
“不要打了——”
他的声音被凛风吞没,断断续续地,隔着挺远距离,不知有没有传到两兽耳边。
想起银狛耳目敏锐,能捕捉到很远地方响起的异动,还有那跑起来腾云踏雾般的速度……
为了阻止这对兄弟斗得两败俱伤,他一咬牙,眼眸透露坚决,打断赌一把。
瞥向被幽暗吞没的坡底,琨瑜长睫紧闭,开口叫唤:“啊,要摔下去了……”
喊完,摸出绑在石柱上拧成一股垂下的藤蔓绳子,系在腰上抱紧,往前方栽倒。
他颤抖地紧咬牙关,稠密的头发在寒风里散开。风声刮过耳畔,一息不到,便栽进宽大坚硬的躯背。
缠斗的两兽同时分开,同时奔来,幽蓝皮毛在月光下像燃烧的火焰,接住他的是银狛,银弈停在身边。
兽皮散开了,少年露出削瘦的肩膀,坐在雄硕的猛兽身上,月色和雪光交互相映,说不出的奇异和圣洁。
喷着粗气的两兽忽然安静,目光痴迷。
银狛长啸,托着琨瑜回到山洞,紧接化成人形,将雌兽打横抱起,越过洞口。
银弈紧随而来。
二兽人赤身相见,又为刚才的事,气氛如水火相碰。
尤其银狛,臭着脸,拉拉着一双冷酷吊眼,气氛陡转,似乎又有打起来的趋势。
两人身躯魁伟健硕,身体各处遍布刚才缠斗过程落下的外伤。
伤口无损他们的气质,这些痕迹,反而给兽人添了几分刚劲雄厚的气势。
谈不上害不害臊的,琨瑜满眼担心,视线偏向银狛,整个人缩进兽褥里,哑声道:“银狛,是我对不起你……”
又哑着声劝告:“你们两个别打了。”
银狛和银弈目光闪烁,银狛冷酷无情:“别替他说话,你不需要替他求情。”
银弈点头:“琨瑜,并非你的错,错在我,银狛,是我不想忍。”
兄弟没将错误揽在琨瑜身上,而是发自内心的,谁做的谁认,他们怎会怨怪琨瑜?
雌兽本来就拥有选取几个雄兽的自由,在力量不足的境况下,越多雄兽养着雌兽,对繁衍和生存都没有害处,他们怎会因此对琨瑜有怨气?
银狛环臂讥讽:“你来就是为了与我夺他。”
银弈不语,几息过,直言不讳:“我想对他好。”
银狛冷笑,银弈迎面对视,
刹那间再次势如水火。
琨瑜左右瞅瞅,捂上发疼的脑袋。
他扯着嗓子,先痛苦吞咽,继而开口:“难受……”
兄弟同时错开目光,齐齐看着他,左右来到他身侧。
银狛牵起琨瑜的一只手,占有欲十足的把他圈起来。
银弈没什么动作表示,只屈着半身蹲下,仔细打量:“是不是嗓子疼,我去给你弄点水。”
银狛冷笑,直接托起琨瑜的膝盖弯,垫着他的臀,抱他到灶边接了点热水喝。
他护崽一样圈着琨瑜,不给银弈触碰丝毫。
说来也巧,蛮荒大陆上,鲜少有相似的亲兽。
银弈与他同胞降生,外貌、体魄,力量都相近,行事也有默契。
兄弟交流不多,但在过去,对于这份默契都一致放在心里珍惜。
尤其到了战场上,弥足珍贵。能有实力相当的队友,与兽潮征斗,尽可以将背后的另一片战场交给彼此守护,酣畅淋漓地投入前方战线中。
可这次,银狛不爽,银弈居然“默契”地要了他养起来的雌兽。
视线又一次交锋,山洞周围瞬间冷冻,琨瑜打着抖,叹气。
他心力交瘁,觉得自己像个垂暮小老人,加上身体劳累,此时此刻,实在没力气再开口。
银弈看着他,目色关切:“可是难受,给我瞧瞧。”
银狛扯开那些碍眼,脏了的兽皮,垫上另外几张干净的,挡住怀里的雌兽。
银弈寸步不移:“给我看看他。”
顿了顿,又道:“……刚才控制不住,我用的力气重了些,他可能有伤。”
银狛霎时目露凶狠。
“再说试试?”
琨瑜无力:“……”
只求他们别再打起来。
第23章
银弈坚持:“我看看。”
当下,银狛又垮着张脸,琨瑜脑子突突的。
左右没办法,心出一计,小脸歪了歪,额头“咚”地声,软绵绵地撞倒向对方宽阔的脊背。
他有气无力地哼哼,只出气不进气,也没说究竟哪里不舒服,模样并非作假。
毕竟受了惊,又流失体力,脸色惨白,鼻尖通红,看起来实在可怜。
银狛再怎么不悦,这会儿也有所克制。
把人带到怀里,紧盯银弈:“给他看。”‘
似乎只要没医治好,就会立刻展开新一轮的缠斗。
银弈目视琨瑜,歉意一笑,声音低缓几度,哄着幼兽那般,柔和开口:“把手给我。”
琨瑜犹犹豫豫地递出腕子,眼睫扑扇垂落,又悄悄抬眸,趁着清醒,观察面前屈着半身的兽人。
细看心惊。
过去,他听银狛提起银弈几次,直至此刻,才看清楚对方何种模样。
不愧是同胞兄弟,与银狛果真相差无几。
面部轮廓如刀凿斧砍,躯体魁健,肤色棕深。
只是银狛张狂,眼半吊,气势野蛮豪横,而银弈眉目温和居多,因气势与银狛不同,五官形似的两兄弟很好辨认,且头发颜色和长度均不相同。
琨瑜微微咬唇,满心无措,脸色更白。
他当时为何会将银弈错认成银狛呢……?
二者细看根本不会想到是同一人。
银弈观雌兽神色凄楚,闪过一丝失落。
他柔声安抚:“别担心,我煮些药汤,喝完后,先好好睡一觉,明日身子就爽利了。”
银狛冷哼。
银弈错开目光,带了歉意,又道:“他体内……先弄干净。”
没等银狛和银弈表示,琨瑜抬头,磕磕巴巴地开口:“我、我自己来。”
银狛想都不想:“不行。”
银弈:“你没什么力气,还是多休息为好。”
前不久因琨瑜产生争斗,差点把几座山掀掉的兄弟两,此刻无需交换眼神,一致保持默契。
除却争风吃醋,最首要的,先把受了惊吓又着凉的雌兽安置妥当。
灶底大火,很快烧好热水。
银狛抱起琨瑜,脸色黑冷,忍着怒火,却克制着力道,避免下手太重。
他瞥着那些东西,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粗糙指腹刮过,替怀里的雌兽清洗。
银狛从未有过哪刻比此时细致,生怕没弄干净。
洞内死寂,火苗和水流的声音流转不绝。
琨瑜很累了,颈子软软地偏在一旁,把兽人饱/满结实的胸肌当成垫子,微微红着脸,手攥在对方胳膊上。
臂弯的肌肉剧烈起伏,可想而知忍了多大火气。
银狛一字不发,将琨瑜洗干净,自己也淌了半身的水。
隔着兽皮帘子,银弈煮好药汤静候。
等淅淅沥沥的响动停止,方才端药入内,这么做,也是避免琨瑜过度窘迫。
琨瑜局促不安,自责内疚,银弈想让他先睡一觉,等起来了,自己跟阿兄应该把刚才的事情处理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