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必要的时候,云里兰并不需要亲自前去,只需要放出一半傩兽,它们自然会主动绞杀这片地域的邪鬼。
而她本人悄无声息落到密室一侧,抱着手臂靠在墙上,听着从墙后的密室里传来的交谈声。
密室之中,枫河完全抛却在云里兰面前还维持着的温雅姿态,露出真正面目。
“林仙子,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要如此看不起我?”枫河咬牙,死死盯着面前的美人,“这么多年,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喜欢的天材地宝我拱手相让,月谷的一部分领地我都愿意划给你,我上赶着给你送了那么多修炼资源,你这两年却从不给我好脸色看。”
林风致道:“你的存在就是得罪我。”
枫河道:“为什么?明明以前你还能和枫河并肩前行有说有笑,为什么现在看到我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脸色?”
“你也说了是以前。”林风致定定看着他,“你也说了是枫河。”
面貌美艳的青年公子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现在一直看不上我,是因为我不是月谷枫氏的族长,对不对?所以你才觉得枫岳比我强,可他又比我强在哪里?”
枫河又道:“他不过是命好,投胎到族长家里,天生顺风顺水,长大后自然而然接替族长之位。”
林风致眼波流转,看着枫河身后的墙壁,半晌勾唇一笑:“这就是你不如枫岳的地方。枫岳看似眼高于顶,但为了达成目的也是能屈能伸。比起你只会在这几年里抱怨出身,抱怨家族不给你更好的资源,抱怨师父没有用,枫岳难道不是更好?”
“你只是觉得他是月谷谷主,枫氏族长,地位比我更高贵,能配得上你而已,我就配不上吗?”枫河恶狠狠道,“我的修为不输给你,容貌亦不输给你,身份并不比你差,你凭什么觉得我配不上?”
林风致道:“都说了好几遍,不是这个问题。”
“那你说是什么问题让你避我如蛇蝎?”枫河猛然站起,居高临下看着在地上打坐休息的林风致,语气逐渐阴冷,“你以为靠着仙门第一美人的名声,靠着东老门主,你能成功将中州林氏改成你的无衣庄,你就能掌控中州林氏了?别忘了中州林氏不只你一个族长继承人,而我,我是月谷枫氏除了枫岳以外唯一有资格继承族长之位的人。只要枫岳死了,我就是板上钉钉的族长!”
林风致失望摇头:“你还是不明白。”
枫河步步紧逼,手中的剑几乎要刺到她脸上:“我不明白?我清楚得很。”
“仙门第一美人?”枫河冷笑,“你我修为相差无几,眼下你身受重伤,你说我这一剑刺下去,你还会是仙门第一美人吗?没了这个名头,你还能得到东老门主的青睐,还能这么风光?”
林风致毫不畏惧地抬头:“你大可试试。”
枫河道:“你以为我不敢?”
“我这件衣服是东老门主目前最喜欢的,弄坏了它,你担得起责?”
“一件丝绸衣服而已,我要多少有多少。”枫河定睛扫了她身上流云般的华丽衣裳,不屑道,“你可知我身上的衣裳是用什么制成的?月谷财力雄厚,什么好衣服得不到?”
“你指的是枫岳送给你的孔雀裘,还是冰蚕衣?”林风致眼神凌厉,“冒牌货,你的破绽真是很明显。”
“你什么意思?”枫河手一抖,惊得要握不住剑。
“意思是,你虽然这几年借着各种名头在外面不敢见枫岳,但枫岳终究还是猜到了。”林风致道,“我们也猜出来了,你说是吗,云九?”
“云九?!”枫河猛然回头,瞧见黄衫剑客不知何时就站在那里,眼神冷漠,神态漠然,不知听了多少过去,“你不会信了这个贱人的胡言乱语了吧?我们可是多年好友!我甚至愿意让你叫错我的嫡系排名!我见到你一个散修还主动上去打招呼!”
“好教你知晓。”林风致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浮现一丝红晕,在密室昏暗的灯光下更是美得惊心动魄,“云九、林十二与枫十七中的数字,并非家中排名。是我们之间的信件从未提过这一点,让你错过了这个信息?”
枫河一愣,旋即想到了什么,面上冷汗直流。
小草在他们争吵时,借着傩兽的遮掩想爬出密室,抬眼便看见正站在密室门口的云里兰。
她一下子哭出来,语气里带着极为明显的哭腔:“云姐姐,你信我,枫公子他……我觉得他不对劲……不,他不是枫公子!”
那和枫河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并不是她记忆里的枫河。
在这一刻,她内心前所未有的笃定。
云里兰道:“我知道。”
枫河不是枫河,林风致……也未必是她认识的那个林风致。
不过眼下,还是宰了这个最明确的冒牌货比较重要。
枫河看着云里兰长剑斜指地面,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空气凝结成霜,他一低头,发觉自己的双腿不知何时已被血色冰霜锁定。
那冰霜上开着一朵又一朵兰花,从脚底一直盛放到他肩头。
“也许你翻看后又烧掉的信件里没有提到排名不排名之类的,但肯定提到一件事……”林风致猛然咳出一口鲜血,笑容带着几分莫名的意味,“云九是‘我们’之中修为最高的那一个,如果要找更高的,那就只有她的兄长虹霜。”
而那是以前的认知,她没有想到如此年轻的云里兰已经得到大祭司的传承。加上这完整的传承,若是生死斗,如今的虹霜或许都不会是云里兰的对手。
大傩十二兽的出现让她明白,她此行到底无法达成最初的目的。
云里兰慢慢抬起的长剑微微一颤。
“你要做什么?”
血色冰霜从他的腿部蔓延到腰部,一个呼吸间将他的双手束缚住,仅剩下一颗头颅露在外面。
枫河,或者说不知名的冒牌货惊恐出声:“我是中州月谷枫氏的嫡系二公子,我是枫岳的弟弟,你杀了我,枫岳不会放过你的!月谷枫氏也不会放过你的!”
云里兰道:“感谢我吧,我至少会留你全尸。”
换成枫岳那个极端但尤其护短的大家长,连尸体都不会给你留。
冰霜剑光寒。
一颗美艳的头颅滚落在地,切面处流出暗红的血。云里兰还剑入鞘,蹲下来时,瞧见尸体后颈往下一道细小的红痕。
云里兰一怔。
她长剑挑开尸体身上的衣裳,顺着那点红痕轻轻一划。
一张除了头部以外的完整人皮从“枫河”身上剥了出来。
也许是人皮下的生物生机已绝,那张人皮被剥离后很快褪去鲜活的色彩,瞬息之间化作一张扭曲的黑褐色皮质物件。
“我一开始以为……他只是到了叛逆期。”林风致捂着嘴,几乎要呕出来,“那时他和枫岳大吵一架跑出去,‘我’还跟枫岳说,不要对他太有控制欲,他有自己的人生。”
就是因为她的劝说,枫岳才考虑给枫河自己的空间,决定放手一段时间让枫河自己去闯荡。
“我没想到,没想到闭关出来,他已经……”
林风致哭起来时也是极为好看的,眉目颦蹙,眼眶微红,面上落下两行晶莹的泪,犹如天上明亮的繁星。
倘若仙门中她那些追求者在这里,定然心疼至极,要为美人拭去这泪水。
而这里只有不辨人类美丑的傩兽,跑到“枫河”的头颅边盯着发呆的少女,以及面无表情思考自己要不要顺便在这里一起宰了她的云里兰。
“我离开家的时候,母亲还说,要我与枫河好好谈谈,我们从前那么好的关系说断就断,多可惜啊。”
林风致哭够了,擦擦眼泪,又道,“母亲要是知道枫河没了,得有多伤心。”
蔓延的冰霜兰花猛地一停。
林风致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起身过来抓着云里兰的手,道:“母亲的生辰快到了,这次你可一定要来,枫河没了,你去见见母亲,母亲也会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