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致似乎没有发现自己握住的手陡然僵硬,只是自顾自地说着,紧接着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封请柬,强行打开云里兰紧握的手,将请柬塞到她手里。
“两个月后的十四日,我在无衣庄为母亲设宴,你一定要来。”她叮嘱道,“你可是我最好的、唯一的朋友了啊。请柬上有你和你哥哥的名字,你们一起来最好了。”
说完,林风致朝着云里兰嫣然一笑,放开云里兰极速往后一退,整个人竟就这样融入了墙壁里消失无踪。
第40章 幽冥开新门40
巧笑倩兮的美人裙摆微扬,顷刻间在她眼前消失。
就好像她从未在这里出现。
云里兰死死握着剑柄,直到这时,她终于确定一件事——
她少年时代的两位好友,一个都不在了。
当年枫河与林风致先后退出师门,自认为对不起大祭司,他们便也不再像过去一样时常联系云里兰。但即使渐行渐远,他们之间终究还有几年朝夕相处的情谊在。
云里兰想,我竟然连他们什么时候消失的都不知道。
紧握的长剑化作点点霜雪般的灵光,在空中一闪消散,云里兰低头,轻轻望着抬起的手,手握成拳又慢慢地松开。
她杀得了假枫河,却不一定能在这里杀了那个顶着林风致面容的假货。
那个假货并不害怕被她发现,或者说,除了刚见面时她伪装了片刻,好似只是短暂地享受一番原主友人的情感,过后半点都没有隐藏自己的不对,只差直接告诉她——
瞧,因为你可能会来,我特意把这件最漂亮的衣服穿出来给你看,好不好看?
当然好看,那是连续十年蝉联仙门第一美人之位的,林风致的脸。
云里兰刚刚被假货握住手的时候心头一悸,灵力竟有一瞬间停滞,整个人都被她掌控在手心,一时难以挣脱。
最后几个照面的无声交锋令她知晓,眼前的假货修为不在她之下,甚至隐隐有盖过她的趋势。
倘若她手中没有大傩十二兽,恐怕她今日不一定能在对方手中全身而退。
那绝对不是林风致。
似乎察觉到她失落的心情,还留在外面的一只傩兽凑过来蹭了蹭她的手掌。
云里兰看着外人看来形态可怖,在她眼里憨态可掬的傩兽,轻轻抚摸它的羽翼。
“我没事。”
傩兽轻呜一声,叫声里带着些许不相信的意味。
云里兰于是轻声道:“我只是有一点事想不明白,没关系,以后会想清楚的。”
不远处传来“扑通”一声响,云里兰抬头,发现小草不知何时挪到“枫河”边上,直愣愣倒了下去。
她连忙上前去扶起瘦弱的少女,检查过后发现对方只是这会儿受到的刺激太大,以至于一下子晕了过去,并无性命之忧,便松了口气。
冒牌货是宰了,但她被林风致一激,动手太快,以至于还没弄清楚顶替枫河的是谁。
她一开始确定“枫河”不是枫河后,前来的这一路上原想着先把冒牌货吊起来审讯,问出前因后果再动手。
但她在密室外听了许久,实在忍不了冒牌货用友人的脸,对着另一位友人说出那样恶心的话来。
哪怕另一位也已经不是她的友人。
两个冒牌货隔着一面墙,上演一出心思各异的好戏。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哈哈,哈哈哈哈。
云里兰扯了扯嘴角,到底是笑不出来。
云里兰把女孩横打抱起,忽而发现身边有一枝色彩极其艳丽的桃花。
那正是小草发间斜插的那一枝,不知何时掉到地上,恰好落在“枫河”断头处流出来的血里。
就着抱着小草的动作,她半蹲下.身捡起那枝重彩桃花,眼前忽而一晕。
天旋地转后,她再次看到了枫河,或者说,是年少时的枫河。
月谷有大湖,湖畔生枫林,常年如火如血。
约莫是五六岁模样的枫河裹着一件锦裘站在雪地里,乌发扎成丸子头,仰头看头顶鲜艳的枫叶,细声细气问:“哥哥,为什么家里的枫叶一直是红色的呀?我听林氏的风致姐姐说,外面的树叶秋天才会变红。”
那时站在他身边的枫岳刚刚成年,听到弟弟的提问只是傲然道:“她说的是凡间的普通树木,仙门不同,月谷枫林自然要长红于世。枫河,你是我的弟弟,也是月谷的主人,不要老是唯唯诺诺的样子,说话给我大声点!”
小枫河委屈道:“可是,我说话声音就这么大,再大声点就像在骂哥哥了,我不要说话听起来像在骂哥哥。”
枫岳盯着脚边还不到自己膝盖高,说话绕来绕去的小团子,重重“啧”了一声,弯腰把他抱起来:“你要是真有胆子骂我就好了,胆小鬼。”
枫河搂住兄长的脖子,“咯咯”笑出声来:“我胆子小,哥哥胆子大就好了,哥哥保护我!”
“滚蛋,自己没本事保护自己吗?”虽是这么说着,枫岳任由枫河的爪子抓乱他整齐束好的头发,寒冬之中,面色透出几分暖意来。
注视这这幅画面,云里兰忍不住勾出一抹笑意,下一刻她听到一道恶狠狠的声音——
“被族长亲自抚养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野种!”
那声音还带着几分稚气,说话的人年纪大约不比画面中的枫河大多少,恶意却极其重,听起来很有几分怪异。
云里兰不由得皱眉。
紧接着画面一转,眼前是一座装潢华美的大殿,殿中正开着宴会,无数仙门高士同时对着上方的宴会主人举杯。
视野里的枫河长大了几岁,穿着华丽繁复的衣衫坐在枫岳身边,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看似十分熟练地应对众位仙门高层的称赞。
十岁出头的少年已有匹敌众生的美貌和堆金砌玉的仪态,他在兄长的目光下捧着一盏琼浆与白发苍苍的仙盟盟主碰杯,得到对方一个和善的笑容。
“小公子根骨不错,日后测出灵根,不若来老朽门下修行。”
少年枫河礼貌道:“感谢您的看重,枫河还未测出灵根,未来尚未可知。”
老门主抚着胡须,笑得意味深长:“那可未必,我瞧小公子未来可期。”
见仙盟盟主如此笃定这小少年未来可期,宴会上的仙门众人瞧着枫河的目光更热切了些,连连举杯敬酒。
若非枫河手中的是枫岳提前备好的仙果琼浆,恐怕没几杯他就得倒下。
宴会之后众人离去,有侍从进来收拾大殿。而宴会上游刃有余的美貌少年独自坐在主位上,眉头紧蹙,满面愁容。
枫岳从殿外走进,瞧见他的样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今日是你的生辰,仙门世家来了诸多大能为你庆祝,此刻他们还未离去,你现在摆出这副神情,叫外人瞧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虐待你了,之前宴会上不还好好的吗?”
少年枫河张了张嘴,眼中有一丝受伤:“哥,不是说好这一次就你给我过生日么?”
枫岳摆摆手,不耐烦道:“这场生辰宴的排场还不够大?我连东老门主都为你请来祝贺了。”
少年枫河小声说道:“我不想要那些人,我不喜欢他们,我只想要和家里人庆生,也不行吗?”
“难道我不在吗?”枫岳声如洪钟,瞧见枫河低眉顺眼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生辰宴给你办了,我也抽出时间来陪你了,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这小子明明是他养大的,为何性子如此绵软,完全不像他?
枫岳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在他眼里软弱矫情的弟弟,转身大步离去。
大殿最后只留下少年枫河一人。
他独自坐在那里,怔怔望着窗外的落枫,眼神里堆积的低落情绪几乎要凝成实质。
忽而他朝着云里兰的方向看来,说:“你怎么来了?”
云里兰一惊,还以为自己竟然能被这时候的枫河发现,她便听到从她所在的位置后传来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我看见族长气冲冲地出去了,二公子,你怎么又惹族长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