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西烬所幻化的荆棘只一瞬便被金焰缠绕的玫瑰所挡,在两种荆棘绞缠厮杀之时,这位西王已然欺身袭向了寒明的咽喉。
和寒明不同, 此刻西烬并没有使用任何武器。
因为只要暴焰在手, 他的躯体就是宇宙里最锋锐的攻伐利器。
哪怕西烬近身战的水平没有远攻那么登峰造极, 却也只是相较而言。如今这场战斗的难度差不多就是从炼狱模式下降到了地狱模式, 总归还是游走在生死边缘,但凡一个不小心,寒明觉得自己怕是真得去看看阴间长什么样了。
好在他费心费力地将西烬扯入近战, 本就不是因为觉得西烬不擅长于此, 从而想要取巧。
如果真是这样, 他现在说不定只剩下了投降这一条路。
想归这么想,寒明面上却稍纵即逝地皱了下眉, 仿佛棘手于西烬这超乎想象的攻势一般。
毕竟斗兽这种事拼的从来都不是蛮力。
此时他们都在竭力狩猎, 各种意义上的狩猎。
而位于食物链顶端的西烬显然不是会轻易咬勾的野兽。
他瞥见寒明眉间神色的那一秒,就毫不客气地嘲弄道:“装什么呢,星星?你刚才的星星之火烫得都快把我燃着了, 现在却装出一副计划失控的样子?”
“我是疯,不是蠢。”
事实上寒明的皱眉十分隐晦。
他甚至都说不上是装。毕竟战局转入近战以后,西烬那种毫不在意伤势的、野蛮到极点的狂轰乱炸是真的挺棘手的。
然而该说西烬不愧为视力卓越的弓箭手么?他还是穿过碰撞间四溢的炫目火焰,一眼捕捉到了他刹那间的神态, 并想也不想地对此做出了最准确的定义。
还是那句话。
他在观察西烬的时候,西烬也同样在观察他。
如今与其说是在斗兽,不如说是在比谁的狩猎技巧更胜一筹罢了。
先前持续了数小时的远攻已经让观者有点目不暇接,此刻转为节奏更快的近战以后,在从未停止流转的金红火焰中,或明或暗的旁观者们更是看得惊心动魄。
“短位瞬移、空间隔离、视觉屏蔽、加速回能、弱点攻击……每个天赋都用得既精妙又流畅,就像是他生来就有一样,根本看不出半点复刻的痕迹。”同一时刻,隐在斗兽场观众席一角的鱼水可谓是打起了十万分的精神注视着场内战局,“所以他会赢吗?”
至于他话里的“他”究竟指谁不用多言。
鱼水甚至比寒明自己还要希望他赢。
原本他选择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做好了拿命为寒明作弊的打算。可当他真的踏足斗兽场以后,他才发现近距离观战和隔着监控屏幕旁观完全是两码事。
只有真正出现在斗兽场里的人,才能感觉到那种局势转瞬便会翻天覆地的紧绷感。
恰逢那时寒明以荆棘将西烬拽落于天。
乍然来此的鱼水从中看出了寒明赢的希望,便按捺住了对西烬使用天赋扰乱战局的念头。
他是想帮寒明,而不是想给寒明添麻烦。
随后他又看到了寒明在近战里对天赋的应用。
正常情况下,进入西域主星者不仅要跨越星球外那道火焰之门,还要在下飞船后填写天赋登记表,兼祧着西王宫许多事务的鱼水管理范围内也包括了这一项。
因着一直将西烬视作最危险的人形天灾,清楚西烬复刻天赋能力的他以防万一,倒是刻意关注着这部分内容。如今虽然说不上是对这些登记表倒背如流,但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当寒明用出那些眼熟的天赋后,鱼水瞬间就将它们和那些能力对上了等号。
比起西烬一味地叠加火焰威势,寒明对天赋的复刻看着反而更灵活一些。
那么他会赢吗?
这一刻鱼水既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同处观众席上的凌宙。
他清楚自己对战局的认知有限,但若干座位以外的凌宙想来看得很准。
谁让这位很可能是全知全能的宇宙意志呢?
可惜鱼水并未得到任何回答。见状,他不禁有些神色微妙。
早在寒明踏入西王宫的那一夜,他就对寒明用过欲望天赋,试图通过放大其心底最深的欲望来确认寒明的脾性。而当时凌宙也在他的天赋范围内。
即便凌宙的欲望淡薄到了非人类的地步,但他可以肯定,这一位的的确确是有欲望的。
迢迢宇宙,只针对一人的欲望。
纵使这份欲望再怎么微弱再怎么淡薄,一想到它于亘古岁月里只集中于一人……
鱼水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当初他觉醒欲望天赋时,宇宙意志是怎么评价这个天赋的来着?
“当你以为自己无有欲念时,或许才是你欲望最深的时刻。”
这句话他现在原封不动地还给凌宙。
一旦欲望的火苗燃起,只会肆意疯长,哪还会有熄灭的时候?
恰如场内附着于花瓣上的火焰。乍看星星之火,实则终会燎原。
尔后鱼水再度将视线投入斗兽场内。
明明斗兽场位于沙漠气候异常明显的西域主星,明明现在正值乍暖还寒的二月,西王宫边界上的苍白沙漠上还混着漫无边际的雪,可在这无休无止的双重烈焰下,留给场内场外所有人的只有挥不去的“焦灼”二字。
火焰焦灼,气氛焦灼,攻势焦灼,就连某位对战者的眼神也愈来愈焦灼。
这位眼神焦灼者自然是西王西烬。
他打一开始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他此时的这份烦躁,却不是因为眼前僵持不下的战局——他早就寒明身上耗尽了这辈子的耐心,又哪里还差这点微末时间?
对着单方面的碾压他会觉得不耐烦,可这样的势均力敌只会让他越来越兴奋。
别说只是一天,留住乐趣是人类的本性,向来服从欲望的西烬甚至短暂地想过永远。
他烦躁他焦灼,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在蔓延在失控。
每一次寒明缠满火焰的匕首划过他的躯体,在铺天盖地却不致命的血腥气下,那种没有温度也没有实感、甚至连疼痛也一并带走的金焰反而愈发得存在感十足。
无论是出于游走在生死间的危险直觉,还是出于追逐耀眼之物的本性,西烬都没办法不在意它。
它明明灼的是他的躯体,却偏偏像是在他心底点火。
对此,西烬怎么可能不烦躁?
极致的烦躁带来的却是极致的冷静。
从现在的战局看,无论再怎么势均力敌,只要战局这么继续下去,最终的胜者必然是他。
原因很简单,因为寒明得承担他50%的伤势。
生死之斗从无公平与否一说。寒明既然选择了使用他的天赋,这就是他应当承受的代价。
最迟日落时分,在群星升起之前,他就会迎来他的胜利。
如果对面是除寒明以外的随便什么人,西烬会继续维持着这样的节奏,让人自食苦果。
可他对面是寒明,命里八尺偏求一丈的寒明。
人类沉默或许是因为听天由命无计可施,可星星沉寂只会是为了一场更轰然的大爆炸。
他不信他最钟爱的猎物是在静静等死。
于是向来以火焰碾压一切,若是不能碾压便堆叠强度加强火力,直至它烧尽一切的西烬破天荒地在战斗途中思考起来。
局势古怪至此,一定是他忽略了什么。
随后从那句“还是别太偏爱金色比较好”,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寒明今夜的一切所言所行开始飞速回放在他的记忆里。
尔后他窥见了猎物的轨迹。
“这不是‘暴敛’。”
在刀光与火焰再次碰撞的间隙,西烬没有如先前般避开致命点,反而任由匕首刺入胸膛。若非最后寒明稍微偏开匕刃使其擦过心脏,恐怕现在他们两个都已经半只脚踏入黄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