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酌一回来就换上了居家服,米白色的针织衫掩去了半个手掌,修剪整齐的指尖轻敲键盘,时不时扶一下鼻梁上的银框镜,往那一坐一副画似的,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谢镜筠心尖一热,不动声色往他身边靠了靠。
“干什么?”
没等他挨上人,就被后脑勺长了眼睛的宁家主叫了停。
谢镜筠也不尴尬,被人发现了就大大方方溜过去:“家主,我做完了。”
“有奖励么。”
宁酌一挑眉:“你作为俞家的代表人做你该做的工作还想要奖励?”
“我这不是比之前乖了不少,安安分分工作,什么幺蛾子都没闹。你不是说了,乖孩子会有奖励么。”
宁酌想了好半天才想起这句话的由头,他语气不善:“那是和子昂说的,你是子昂吗?”
“我可以改名成谢子昂。”
“……”
“……宁子昂也行。”反正他也没多想姓谢。
宁酌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山根,他没有让宁子昂小朋友痛失名字使用权的打算。
“要什么,想闻信息素免谈。”
谢二少如意算盘落了个空,却也不见气馁。撑了把身子带着坐着的软垫刺溜一下坐到了宁家主身后,他伸出手,一把撩起额前的碎发。
“那我要一个和宁子昂一样的奖励。”
宁酌垂眸看着他久久没有动作,谢镜筠也不急,就着这个姿势往前凑了凑,直至感受到一股轻柔的呼吸略过他脸颊。
“真想要?”
谢镜筠连连点头,用力之大让头顶的发丝也跟着晃荡。
这让宁酌莫名想起宅里夫人们养的小狗,那些小狗出来遛弯看见他也会跟在他脚边摇尾巴讨一个摸头。
“那你闭眼。”宁酌道。
谢镜筠呼吸一顿,眼前的一切好似放慢了,慢到他足够用瞳孔去勾勒宁酌每一寸轮廓。
无论是皮相还是骨相都尤为优越的一张脸在眼前放大,皮肤是毫无瑕疵的冷白,眼睑泛着极淡的粉。嘴唇也生的完美,线条分明,不笑时带着几分矜贵的疏离。但此刻唇角微扬,无端摄人心魂。
看起来很好亲,谢镜筠喉结滚动,乖乖阖上眼睛。
一阵衣料摩挲的声动在耳边响起,谢镜筠胸腔的气流愈发稀薄起来,喘气声也俞发沉重,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难挨起来。
“啪嗒”一声。
是手指磕在额头清脆的声响。
谢镜筠倏地睁开眼,宁酌正弯着眉笑,眼底蓄了点细碎的光点,他施施然收回手:
“申请驳回。”
“谢二,你还想得挺美。”
谢镜筠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又被这个人耍了,他气恼地上前一把箍住宁酌的腰,脑袋在他颈窝一阵乱拱:“宁酌!”
宁酌被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逗笑出声,歪着身子躲了躲:“别闹。”
谢镜筠下巴搁他后颈:“我不管,我也要。”
“那是给小孩子的。”
“谢二少今年贵庚?”
“我……”
宁酌推了他一把:“好了,起来。”
谢镜筠没松手,小声念叨着:“你怎么老是耍我,很好玩吗?”
“嗯。”头发都起的乱翘了,能不好玩吗?
谢镜筠张了张嘴想抗议,就被玄关传来的动静打断了。他本以为是宁家兄妹回来了,便识趣地松了手,只不过身体还没来得及拉开距离,来人就进了屋。
是谢栖。
谢栖似也没想到屋内是这副景象,端着汤盅愣在了原地。
谢镜筠轻啧一声,有几分后悔,早知道是谢栖来了他就抱的更紧一点了。他岔着腿坐在宁酌身后,没有丝毫避嫌的意思,顺着灼人的视线回望过去。
气氛陡然沉寂下来。
宁酌没察觉谢二少又在闹幺蛾子,转向来人:“找我有事吗?谢少爷。”
谢栖脸色发白,但好歹是维系住了体面,走上前来单手拖着盅,腾出一只手收拾茶几上的资料,收出一块空位后才把东西放了下来。
“上次和您吃饭,您很喜欢喝板栗炖鸡汤,我试着做了下。您看看合不合口味。”
“谢谢。”
宁酌伸手去拿,可身后的一只手比他更快。
谢镜筠骨节分明的大手扣住汤盅,先一步拿了起来。他没有任何犹豫,揭开盖子仰头就喝。喉结上下滚动,很快就喝了个干净,“啪”一声把瓷盅放了回去。
他嘴里还嚼着板栗,笑着:“这么多年我还没吃过哥做的东西,这次托嫂嫂的福。”
宁酌缓缓扭过头看他,在这么个剑拔驽张的气氛里,他心里只有震惊和疑问:
那么大一碗、冒着滚烫热气的汤,就这么,一口气喝完了?
谢栖见此情形,好半晌说不出话,神情变幻不停:“你是不是——”
谢镜筠扬眉:“是不是什么?”
“有病。”
谢栖忍不下去了,毫不遮掩地说了出来:“你是不是有病。”
他冷淡的目光落在谢镜筠挨着宁酌的胸廓上,道:“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谢镜筠现在听不得小孩子三个字,听到就不痛快。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没人教我呢。”
放在以前谢镜筠说出类似“没人教我”之类的字眼,无论是什么谢栖都会选择放弃,偃旗息鼓。因为说破天也是他们母子有错在先,不然谢太太也不会被逼到自。杀,让谢镜筠成了没有母亲的孩子。
但现在他不想退了,一字一顿道:“你现在做的事就不该做。”
“凭什么。”
“就凭——”
“好了。”
宁酌屈指敲了敲桌面,道:“只是碗汤而已。”
谢镜筠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他站了起来,接着说:“应该还有多的?”
“嗯。”
“走吧,带我去尝尝。”
时刻视察的996在乱成一锅粥的场面中仍旧尽职尽责,及时播报:【恭喜宿主,任务进度推进5%。】
“好!”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主院,谢镜筠都维持着方才的动作一动不动,像是被定格的电影默片。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浓稠的夜色,他看不见两个人是以什么姿态一起走去别院的。在笑着聊天?亦或者肩挨着肩?
他垂下脑袋,脊柱一寸一寸弯了下来,任由发丝遮住眼。
不得不承认,他又一次输的一败涂地。
无论是在苏斯年面前,还是在谢栖面前。
*
宁酌没去太久,回来的时候客厅已经没人了。他没多想,只当谢二少坐不住走了。反正今天的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他按类把资料收进文件夹,合上电脑屏幕时宁弦宁昭下班回来了。
宁大小姐俨然是副累惨的模样,高跟鞋一甩拖鞋一套就跑到哥哥身上挂着,声音拉得老长:“哥——哥哥——”
“我要累晕了。”
宁酌托了她一把:“辛苦了,小昭。”
宁昭撅着嘴撒娇:“要哥哥信息素才能好。”
“好。”
“要多少放多少,好吗?”
宁昭说:“还要那个。”
宁酌露出个浅淡的笑意,伸手撩起她的头发,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
“小弦,过来。”他招了招手,“还有你的。”
宁弦留着板寸,不用撩头发,他走过去乖巧矮下身讨了一个额头吻。
“好了。”
宁酌顺手揉了把兄妹俩的头发:“上楼洗澡。”
“等着我来放信息素。”
“好——”
客厅的灯灭了,透亮的落地窗映出屋外两点猩红的火光。袅袅烟雾从火光飘散,消弭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