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隐就没有留下来的价值了。
商扶砚冷漠地想。
爹爹总说他天真,但他从来都不是圣人。万次轮回中每一次他的无情道都碎的彻底,一身修为尽数毁去, 甚至连噬灵蛇鞭都无法发挥, 面对追杀毫无反制手段。哪怕这一次他没有走到那一步,他仍旧没有说服自己对这个人抱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情。
况且……他没有忘记, 若是没有卿玉融的万次轮回, 他就没有站在这里的机会。早就化作一具森然白骨永埋地底。
商扶砚淡淡看他一眼, 翻手覆灭掌心的火光:“哦?是师尊做的吗?”
“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
卿玉融呼吸紧了紧, 问月划开一道剑光。
商扶砚打断他的话:“既然是师尊罚你,你就受着吧。”
“什么?”白隐一僵,奋力在黑暗中寻找那抹火红色的身影,“师兄!我……”
商扶砚眉头轻皱,反手打出了禁言咒:“你好吵。”
他拨了拨耳垂上的红坠子,发带晃荡着勾出一道红影,大摇大摆离开了。
卿玉融久久凝视少年离开的背影,缓缓抬手摸了摸心脏。那儿跳的很快,难以言喻的心情在胸腔翻腾着,喜悦、怀疑、惊慌失措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大网,紧紧束缚着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数万次轮回终于让他窥见变数,可他仍旧揣揣不安,没了白隐会不会又有个什么红隐黄隐,商扶砚会不会依旧选择离开他?卿玉融感觉自己成了湖面上的一叶破破烂烂的扁舟,而商扶砚一举一动对他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海啸。
他能做的就是永远把商扶砚抓在自己手中,好叫他永远无法做出超出自己掌控的事。
*
商扶砚逛完卿宅就回了房,眼下他已经确定偌大的卿宅半点乐子都找不到。他无聊得整条蛇都不好了,若真的成天除了吃就只能睡,那最后他就不是小蛇,变成一头小猪了。
“阿彩,过来。”卿玉融先他一步回了房,端坐在床对他招手。
商扶砚走到他身前:“怎么啦?我没有乱跑。”
“嗯,很乖。”问月仙尊拍拍自己腿,“坐。”
商扶砚有些不好意思,踌躇半晌还是侧坐上腿:“师尊。”他声音很轻,两手揪着白色仙袍将下巴搁在师尊的颈窝,“我要一辈子都呆在这里吗?”
卿玉融屈指摸了摸他的侧脸:“如果师尊说是呢。”
商扶砚这下是真的不太好了,他如今才一百岁,若是他像爹爹那样活到了一千岁,那……那岂不是要在这呆上个九百年?!!
而且他蛇生伟大心愿还没完成呢!
“不愿意?”卿玉融搭在他腰后的手指轻点腰眼,“想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他垂眸看着少年清澈的眼:“什么时候喜欢我就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卿玉融思来想去,还是让商扶砚喜欢他,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最为保险。若是不喜欢也行,那就和他永远呆在卿宅吧。
商扶砚支起腰:“师尊,我修的无情道。”
卿玉融轻笑一声:“阿彩,师尊的修为帮你重筑百八十次基也不是问题。若你想,你甚至可以把当今修真界所有的仙路都尝试一遍。”
商扶砚闭嘴不说话了,确实,以问月仙尊的修为来说真的不是在说大话。他记得在先前的一万次轮回中,哪怕是因为他爱上别人导致无情道坍塌,卿玉融还是想帮他建起其他仙路。应当是剧情限制,他并没有同意,这样一来饶是卿玉融有天大的本事也帮不了他。
想着想着他又有点难过,师尊为了避免他的死亡,使用百般解数想帮他重新建基,可却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师尊。”他圈住卿玉融的脖颈埋进去,知会道:“我要变小蛇了。”
小蛇的脑子很小,塞不进太多事。变成小蛇他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好,变吧。”
白玉闪鳞蛇缠在指尖,商扶砚用蛇尾勾着他的小拇指,蛇头软哒哒地趴在他掌心。
卿玉融嘴角勾出狡黠的淡弧,用指腹轻揉蛇尾,另一只顺着柔软的蛇腹不断摩挲。商扶砚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出,蛇身一颤就开始躲。可任由他怎么爬都爬不出问月仙尊的手心,无力地瘫下,成了任人搓圆捏扁的掌中之物。
这下他是真的分不出半点精力来想其他的东西了。
*
就在商扶砚在卿宅呆的要发臭的时候,小黑小白醒了。
瞧着气色还算不错,两人朝嘴巴往下撇可怜兮兮的小殿下伸手:“少宫主殿下。”
商扶砚冲到他们怀里,紧紧拽住两人的衣角,声音黏黏乎乎的:“你们怎么才醒。”
“让殿下担心了。”
见他们二人醒来,那日的后怕才涌了上来:“你们两个笨蛋,笨蛋。”小殿下睫毛有些湿,“谁让你们来救我的?笨蛋。”
小黑搓搓他的脑袋,轻笑:“抱歉,我们错了。”
自商扶砚出生,小黑小白就和他相伴至今,对小殿下的本性了如指掌。深知此刻低头认错才是王道,若是说什么“保护殿下是我们的职责”那这位小宫主非得哭个水漫金山不可。
小白也道:“错啦,保证不会有下次。”
商扶砚一手圈一个,闷声嘀咕:“这还差不多。”
小黑屈指拭去他眼角挂的泪,轻声哄道:“小宫主要灵币吗?我们带了很多。”他们二人这次出宫本来就是算着日子给他送钱的,谁料出了那种事现在还有一兜子钱没揣着没送出去。
商扶砚诡异一顿,收回手:“不用了。”他现在根本用不上。
小白脸色一变:“出什么事了吗?”
“也不是……”商扶砚挠挠脸,“我现在和我师尊一起住,不需要用钱。”
小黑松了一口气,从兜里掏钱:“那日后能用上。”
商少宫主压根无法直视两位玩伴,弱弱道:“以后…也可能用不上了。”
“我应该,大概,可能一直和师尊一起住了。”
小黑一口气噎在了嗓子眼。
这什么意思?!难不成在他们昏睡的这几天宫主给自己嫁了不成??!
二人异口同声:“殿下,细说。”
商扶砚不知从何开口,嘴巴张张合合几次也没出声,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就是你们想得那样。”
小白表情裂开一条缝,原来上次宫主穿嫁衣见他们就是预兆吗?但这就同居了是不是太过快了点?而且他们少宫主是条一百岁的小小蛇,化作人形不过是尚未到弱冠的少年。那问月仙尊一个半神,如今年龄几何?
“老宫主知道吗?长老们知道吗?”
商扶砚垂着脑袋,摇摇头。
小黑心头警铃大作,他们的小宫主莫不是被人哄骗了去?!
“不行,我得赶紧回宫向老宫主还有长老们汇报这件事。”
商扶砚连忙拽住小黑的衣袖:“你们的伤都还没好,不宜四处走动。”
这都什么时候了,哪还管得着什么伤不伤的!
“而且,”商扶砚默默补充,“师尊不在的话,你们出不去。”为了证明这话的可信度,他往屋外发射了道灵力,火红的灵力触及上空,像是碰到了什么坚固的屏障,猛地反射回来。
他不愿让乱成一锅粥的场面乱上加乱,在他们二人发作前说道:“只是为保障我的安全,师尊才施加灵力罩的。绝对不是为了把我关在这。”
小黑/小白:……
他们本来也没往那上面想,因为没有正常人会这样。他这么一说,反倒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了。
别院的卿玉融摸了摸心口笑出声。自从那日沧澜塔后,他就深觉单靠问月和陨星之间的连接来感应不太够。且不说商扶砚不是时时刻刻都将陨星带在身边,若是进了沧澜塔那样的地方,剑与剑的感应还可能会被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