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想当绝世好攻(216)

2025-09-07 评论

  江为止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取下身上的围裙往房间走, 楚牧照例让人给他端上一碗掺了助眠药的药膳。吃完后他木着发呆, 连楚牧试探着给他按摩他都没有抗拒,缄默得像一樽石像。

  药物作用的很快,楚牧三个疗程还没做完, 他就脑袋一偏,睡了过去。

  他再次睁眼时,月亮已经高悬树梢,透色的玻璃窗盛满清亮的月光,印在江为止眼底,泛起满眶晶莹。楚牧看得心疼,皱着眉一次次拭去他的泪。

  江母叫李连枝,年轻时的漂亮容貌已经被生活磋磨得憔悴了,青丝白发交错辫了个小辫子耷拉在发灰的棉服上。她跟在小雅的身后,小心翼翼打量这座金碧辉煌的庄园,每一步都迈得小心谨慎。

  “先生。”小雅敲门,“我把人带来了。”

  “进。”

  女佣挂着公式化地笑,推开了门:“您请。”

  李连枝有些局促地探头,宽阔豪气的大房间,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孩子。

  发丝垂在肩头,套着肉粉色的毛绒睡衣。身躯消瘦,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漂亮,像白雪娃娃。

  她眼皮抖动两下,眼眶倏地红了一圈,颤颤巍巍靠过去。

  江为止认不清人,靠在楚牧怀里,眼泪涓涓流,呆呆看着一步一步走向他的妇女。

  李连枝看他流泪,自己也忍不住掉泪,膝盖跪地,伸出一只衰败的、皱纹横生的手,抚上他的脸。她只有四根手指头,小拇指消失不见,只留下断指的残痕。

  江为止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凤眸垂落的弧度都未变,像一只失去生机的人偶。

  “呜……”女人见状,痛苦地哽咽一声,“小止,我是妈妈。”

  妈妈。

  死寂的弦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拨弄,江为止抬起下颌,蓄满泪的眶眨巴两下,露出清冽的眼珠,拼命想看清楚她的脸。

  楚牧执起他的手,放在李连枝脸上,带着他的手掌,抚过母亲的每一寸角落。小声哄着他:“摸摸,看看是不是妈妈?”

  江为止的嘴角扬起一个很轻的弧:“真的是妈妈。”

  李连枝膝行两步,紧紧把他抱在怀里,咽呜着:“对不起,小止,对不起。”

  下巴搁在母亲的颈窝,他的反应很迟钝如魇住了般,情绪也远不如平日稳定,瘪了瘪嘴:“妈妈,为什么不带我走。”

  “为什么不找我。”

  李连枝死死咬住下唇,泣声却还是压制不住泄露出来:“妈妈没有想丢下你,没有。”

  她的两个孩子,一个安静乖巧,一个活泼可爱。两个孩子都是她的心肝,都是她的手心肉。

  江雨震不做人,两个孩子就是她在这个家呆下去最后支柱。但她李连枝气性一向坚硬如铁,不可能被江雨震困住一辈子。很早开始,她就起了带两个孩子离开这个家的心思。

  她一点点攒钱,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干,从牙缝里挤出钱来,就为了带着两个孩子远走高飞。可天不遂人愿,小儿子被查出了良性脑肿瘤,这病费钱,江雨震不愿意治。

  她和无能又劣迹斑斑的丈夫吵得天翻地覆仍旧改变不了这个结果,无奈之下,她只能暂且揣着为数不多的积蓄带着小儿子离开治病。临行前,他和大儿子道了别,每时每刻都心如刀绞。当天晚上牵着小儿子的手走出小院子时哭得看不清前面的路。

  李连枝带着小儿子辗转各大医院,他病情稍微稳定下来之后她费劲千方百计赚钱,手上有了能周转的钱便立刻折返云市想带着大儿子一起走。

  但她运气不好,回家没找到孩子,反而正面碰上了江雨震那个畜生。喝醉酒的男人见到她勃然大怒,吼叫辱骂。两人推搡争吵之下,江雨震抄起厨房的菜刀砍下了她一根小拇指,并放下狠话说她要是回来一次就砍她一根手指,连她的儿子也别想好过。

  屋漏偏逢连夜雨,小儿子稍稍稳定的病情有复发的趋势,手里的钱很快就耗了个干净。她听闻大儿子被俩老接去养着了,两位老人向来疼爱孙子她是知道的,而且以她现在的情况,还有小儿子那烧钱的病在,就算接过孩子也只有跟着她受苦的份,便暂时歇下了接人的心思。

  李连枝和巷子里的街坊邻居有联系,她从那知道老婆婆去世的消息,顶着江雨震的威胁也选择了再一次折返云市。但已是人去楼空,她的孩子已经不在家了。

  消失不见,她再也寻不到了。

  她干枯的嘴唇贴上江为止的额头,浑浊的泪顺着下颌滑过他的颊。母子俩的泪水混作一团,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了,“小止,妈妈从来没有想过丢下你。”

  “你还在怪妈妈,对吗?对不起,让你一个人过得这么辛苦。”

  “真的真的对不起。”

  李连枝轻抚他的背,摸到嶙峋的脊骨又是泪如雨下:“怎么这么瘦啊,我的宝贝。”

  江为止十指紧紧抓住她的衣服,像不安的小孩子。其实他从来没有怪过母亲,因为他知道妈妈承受不住才选择离开的。从始至终,对母亲最深的执着只有两个问题。

  他问:“妈妈,你爱我吗?”

  李连枝狠狠点头:“爱,我爱你,小止。”

  他又问:“妈妈,我陪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幸福吗?”

  “我很幸福。”李连枝说。

  怎么会不幸福呢?她的大儿子不爱说话,别人逗他玩也只是抿抿唇,像个闷葫芦,街坊都说他不如小儿子讨人喜。可李连枝从来不这么觉得,她的大儿子分明顶顶好,在她踏入家门的那一刻会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水,说妈妈辛苦了;会在她做饭的时候踩着小板凳帮忙,绷着小脸给她擦汗;还会在她和江雨震起冲突的时候,伸着细瘦的胳膊挡在她身前。

  她又怎么会不幸福呢?

  闻言,江为止阖上眼,两行晶莹的泪滴坠到毛毯上。

  自此,他再也不会为妈妈的离开流泪了。

  他的妈妈是爱他的,也是幸福的。

  *

  江为止今天没有在发病的过程中清醒过来,他在李连枝的臂弯睡了过去。楚牧抹干他残留在面颊的水痕,轻手轻脚把他抱回了床上。

  又给李连枝在庄园里安排的一间房,把江为止的弟弟江向怜调去程氏旗下的私人医院,清缴费用委派专家让她好安心在庄园留下。

  次日早,江为止在漫天晨光中睁开了眼。他昼夜颠倒多年,加上精神疾病,已经很久没有安睡到天亮的经历了。楚牧捞着团圆吃了早饭,进房看见他醒了也有些惊讶:“小止?”

  江为止循声转头,伸手召来了团圆。楚总忍着嫉妒给它换上了昨天的行头,只不过可能是缺乏经验也可能是纯属报复,给小狗脑袋上的蝴蝶结戴得歪歪扭扭。江为止抱着它,给小土松重新整理了一番。

  楚牧被他忽略习惯了,也不尴尬,舔着脸上前问:“今天精神不错,要下楼吃早饭吗?”

  “还是端上来?”

  “想吃什么呢?”

  “楚牧。”江为止声音轻轻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团圆顺毛,“昨天,我梦见妈妈了。”

  许是那个梦境太过幸福,他心情好,难得和男人说了一句话。

  楚牧一愣,上前半蹲在他身侧,望着他的侧脸:“梦见什么了?”

  江为止说:“梦见她爱我。”

  “不是梦。”

  楚牧低声道:“她现在正在楼下给你做早餐。”

  江为止倏地僵在原地,狭长的凤眸瞪圆,拖鞋都来不及穿抱着团圆蹬蹬蹬往楼下跑,小狗在他怀里,围脖一颠一颠的,耳朵迎风荡漾。

  李连枝换上了楚牧准备的新衣服,依旧扎着小辫子,背影熟悉又陌生。她跟着厨师做养胃餐,表情活像对待什么人生大事。

  “妈妈……”江为止喘匀了气,试探开口。

  女人扭头,手里还握着锅铲,笑:“小止醒了,饿了吗?”

  楚牧追着他下楼,套着身整齐黑衬衫西裤的总裁手里拿着一双毛茸茸的毛绒拖,温声道:“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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