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牧把他抱在腿上,让他的下巴搁在肩头,温声哄:“小止,小止。”
这两声太过眷恋柔和,迷迷糊糊间就让江为止落入爷爷在世的梦境。
他这辈子能用骄纵形容的时光就是八九岁的时候,刚上小学不久,有人哄着爱着起床还会闹脾气,趴在床上哼哼唧唧不肯动弹。爷爷就会抱着他喊他小止,笑眯眯地说要是再不起床就用胡子扎他了。
“小止,我抱你去刷牙好不好?”
楚牧拖着他的屁股起身,怀里的人如同布娃娃仍由他摆布,四肢软趴趴地垂落,发梢一颠一颠的。
这副样子肯定是没办法刷牙的,楚牧就拆了包漱口水喂给他,又轻捏着下颌哄着他吐出来。溅到他手背上的他也不嫌弃,随意冲两下又团吧团吧把人抱了回去。
准备的早餐依旧是流食,孟子显说了,早上他吃不得别的东西,连流食也吃不了太多。
为了预防上次那种状况,楚牧只给他准备小半碗小米粥,钝的几乎要软成糊糊了。他岔开腿坐,把江为止放在腿间侧坐着,喂两勺就给他按摩一次。
半梦半醒的人一点也不配合,一口要磨蹭半天。不过楚牧对他向来有用不完的耐心,挂了十来个工作专心致志给他喂早餐,就这么边吃边按折腾了个把小时才消磨完半碗粥。
楚牧盯着他的脸,确认他没有半点不良反应才放下心,把人抱到床上睡。他撑着床榻俯身吻了吻他的唇:
“我爱你,睡个好觉。”
江为止对早上发生的一切丝毫不觉,每次犯病后他都格外迟钝,完全智商减半。呆坐在床上好一会,大脑才慢一拍地接收到信号,这是在楚牧的庄园里。
被刻意压低的欢笑声穿过耳朵溜进大脑里,江为止探头往楼下看去,三两个女佣正在小花园遛那只他新得的小狗。小土松聪明又精力旺盛,追着玩具小球虎头虎脑的样子煞是可爱,逗得佣人们止不住地笑。
江为止看了一会,也跟着弯了弯眼睛。
他用鲨鱼夹挽起发,套上件毛绒绒的针织长衫下了楼。他没出大院门,没有人拦他,小雅看见他惊喜挥了挥手:“江先生。”
江为止颔首以作回应,小狗瞥见主人的身影,含着小球围上来转圈圈。他蹲下身子取出它嘴里的小球一抛,小土松撒丫子就跑,叼回那只荧光色的小球,尾巴甩成螺旋桨邀功掏夸:“怎么这么厉害,团圆。”
“乖小狗。”
比君哥那条捷克狼犬省心多了,那只大犬一出门就释放天性,横冲直撞八条牛都拽不回来。四个人谁也拿他没办法,连有养大型犬经验的林诉野也束手无策,最后听他说是请了个免费的爱狗人士滴滴代溜才降住了。
小雅道:“它叫团圆呀。”
团圆跳上主人的膝头,江为止低头看它,几缕未夹起的发丝低垂,贴着白皙的侧颈。相衬之下,那段修长如玉的颈竟然比耳垂上的珍珠耳钉还要白,小雅一愣,眼睛都看直了。
“嗯,好听吗?”
小雅望着他看过来的眼睛,结结巴巴道:“好看……啊不,好听好听。”
她忍了忍,还是没憋住,直白道:“江先生,你好漂亮哦。”
“啊对不起……也许不该用这个词,抱歉抱歉。”
江为止掖头发的动作一顿,对慌里慌张的女佣勾了勾唇:“没关系。”
小雅偷偷瞥了眼他的脸,见他确实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才放下心:“您人真好。”她给江为止送过饭,又见过他扇先生巴掌,起初还以为这位先生不好相处。但现在一看,明明是人美心善嘛。她放松了戒备,“江先生,您偶尔也多出来走动嘛。”
“一直呆在房间不好,人会抑郁的。”
江为止揉团圆毛毛的手微滞:“以后大概会吧。”他捡起小球又抛了出去,这次小狗在半空就把球叼住了,小雅惊呼一声,笑:“团圆好厉害。”
狭长的凤眸浸了些笑意,像是初春融化的浮冰,美得惊心动魄又暖得沁人心脾。透明度调至1%的996摆出一张故作老成的脸,欣慰点点头,总觉得现在自己应该感叹一句:好久没见小姐这么高兴过了。
“欸?先生回来了。”
漆黑的卡宴徐徐停在庭院内,江为止下意识扭头,和下车的男人视线交错。
他眼底的笑意还未消散,发丝撩过面颊,轻而易举便吹进了人心底。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也让楚牧凝在心口的经久不去郁气散了个彻底。
*
晚间江为止抱着团圆去了工作室,让它陪着自己工作。有了它的存在,死寂消沉的工作气氛一扫而空。江为止围着人台转悠,小狗就围着他转悠。
黏人黏得江大设计师心花怒放,当即踩上缝纫机给它做了个围脖。本就憨态可掬的小狗围脖一戴,萌度更上一层楼,团圆得了新衣服也高兴,埋在主人怀里又是蹭又舔。
养阿黄的时候,他瞧见很多宠物狗都会被主人打扮得漂漂亮亮。他那个时候没钱,自己穿得衣服都破破烂烂,更别提给阿黄买了。就想着,等以后,他有钱了,学会爷爷奶奶的裁缝本领,一定要给自己的小狗置办很多漂亮衣服。
虽然晚了些,但终于实现了。
等楚牧推开工作室的门,就见傍晚还光不溜的小土狗围上了花边围脖,脑袋上还顶上了精致漂亮的蝴蝶结。
……
他拼命忍下对狗的嫉妒,故作无事,道:“小止,很晚了。”
江为止没给他正眼,把已经困倦的小狗抱进了宠物房又折回去准备干没做完的事。
楚牧抓住他的手腕:“回房休息。”
“你的病,我去咨询过心理医生了。这是创伤后应激反应。”
夜晚留给江为止是不好的回忆,他曾亲眼目睹妈妈踏着夜色牵着弟弟的手离开家,目睹奶奶心电监护仪在寂静的夜拉平成一条笔直的线,甚至小狗阿黄都是因他晚上迟迟未归担忧吵闹而被父亲扼杀。
所以江为止不愿在晚上睡觉,宁愿工作一晚上、打一晚上游戏保持清醒也不愿阖眼入睡。因为一闭眼,那些灰色的记忆便会无孔不入纠缠而上。
“但你不可能一辈子这样,身体会垮的,不要逃避了。”
楚牧看着他:“你之所以隐藏未痊愈的事实,是不想让你的朋友担心不愿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他们。”
他把声音放得轻柔,似哄似骗:“那麻烦我好不好,利用我好不好。”
“任打任骂不还手。”
江为止漠然地抽回手,冷冷看着他:“你觉得你能代替谁?君哥?阿野?观棋?”
“你连希莱尔都代替不了,凭什么认为你能陪着我?”
楚牧脸色微变,口中泛起苦涩,苦得他舌根都在发麻:“小止。”
“如果是你的妈妈呢。”
江为止瞳孔一缩:“什么?”
“我找到了你的妈妈。”
第139章
“她现在就在庄园, 要见她吗?”楚牧问。
自打昨夜他在发病时提到了妈妈,楚牧便动身去找江母的踪迹。人已经不再云市了,还是派了私人飞机才连夜将人找来。
江为止目光落在光洁的瓷砖上, 锃亮的地砖倒映模糊的人影, 他盯着浅淡的黑影出了神。
母亲这个角色, 在他的人生中, 已经缺失太久了。乍然提起, 他只觉近乡情怯。奶奶曾经安慰他, 说妈妈只是能力有限,没办法带走他,但一定是爱他的。终有一天,她会在出现在他面前。
所以他刻意不去寻找,等啊等, 从七岁等到二十六岁,还是没有等到奶奶口中的终有一天。
低垂的眼睫压出一段漂亮弧, 薄薄的肩颈沐浴在暖灯之下,整个人都显得落寞。他沉默的太久,楚牧在一片寂静中无端心慌:“你要是不愿意……”
“见。”江为止打断他,“等我不清醒的时候再带她见我。”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她, 都太矫情了, 清醒的时候,他问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