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准备好的纸张文档:“要不要试一试?”
江为止眸光落在被塑封的文档上,良久,出声道:“不需要了。”
希莱尔皱眉:“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 很久没有被这个病影响了。”
刚去C国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他晚上都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能回想起奶奶去世的一幕幕, 好不容易能睡着后,他又开始做梦。
梦见妈妈离开的背影,梦见沾满鲜血的小院,梦见拉平的心电监护仪。
后来他才知道, 他不是在做梦, 他是出现幻觉了。夜晚一闭眼,从前的伤痛便像放电影似地回闪, 将他拉回那些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夜。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是林诉君, 带着他去看了心理医生, 医生说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吃了很多药采用了很多心理辅导依旧效果甚微,那时林诉君晚上会陪着他,可是林诉君自己也是病人, 怎么能陪着他熬这么多夜?
等到林诉野和周观棋来C国留学后,便轮流陪着他。
爱是相互的,他们爱他所以每个夜晚都会陪他,江为止也爱他们,所以不愿他们再为自己牺牲。故而他宁愿昼夜颠倒也要粉饰太平,哪怕一辈子都当个不正常的人也没关系。
他病得最严重的时候,会在幻觉里看见奶奶割/腕,清醒后他也拿起了水果刀。并没有想自。杀,有那三个人在他不会做那种事,他只是单纯的想感受一下奶奶那时候的感受罢了。
去医院处理的时候,他望着廊道的炽光灯,平静地想,自己可能再也好不了了。
但眼下的事实就是如此,他已经很久没有在睡梦中惊醒过了,眼睛一闭一睁便是明亮的天光。
希莱尔一愣:“真的吗?”
江为止点点头,唇边浮现一道很小的笑弧:“真的。”
希莱尔笑笑,道:“那看来是我回来晚了,恭喜你Babe。”
江为止把他送到门口,收到了金发公子哥送来的礼物:“新年快乐。”
“谢谢。”
楚牧的车停在不远处的隐秘角落,透过挡风玻璃清楚地看见两个人凑在一块讲话,不知道说起了什么,希莱尔笑了起来,连江为止也勾了勾唇。
他紧紧捏着方向盘,留下了深深血手印子。
希莱尔上车走后,江为止没急着进去,扭头望向卡宴的方向。楚牧心口一跳,砰砰地疯狂顶着胸口。他甚至感觉这一眼穿过夜色直直捅穿了他心口。
江为止撩了把被风吹乱的发,耳朵上带着是林诉君拍给他的耳钻,黑夜中仍旧亮的惊人,像是缀了一颗星星。他并拢两指,抬起来,对着浸在浓郁黑影中的车勾了勾手。
楚牧呼吸一顿,先前一路贯穿的心底凉骤然回温。他唾弃自己没出息,被扇了十个巴掌赏了一丝丝的甜又按捺不住摇尾巴。他胡乱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扯开安全带一路小跑过去。
江为止太久没喝酒了,今天乍然一喝,还有些上头,靠上了墙支住发软的身体:“楚总,你知道你刚刚像什么吗?”
“什么?”
“像原配一出门就跑上门的男小三。”他幽幽补充,“见不得光的那种。”
“……”
楚牧深吸一口气,道:“我给你当小三你要吗?”
“看我心情。”
楚牧苦中作乐,先前楚玉说当小三都没他的份,现在好歹有机会争个小三当当了。
“那你现在心情好吗。”
“好啊。”江为止眼尾一弯,眼底浮动细碎的光影,“很高兴。”
楚牧心脏轻轻一抽,上前一步:“那我今晚能当小三吗。”
他们两个的距离拉得很近,呼吸交缠又错开,把空气氤得又热又湿。江为止半仰着头看他,眼尾湿红长睫轻颤,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无端摄人心魂。
“你想怎么当?”
楚牧的视线落在他的唇上。
“想亲我?”
江为止屈指抵住了他的唇:“不给。”
意料之中的答案,楚牧没过多伤心,顺势吻了吻他的指尖。亲完好一会,才后知后觉道:“你没扇我。”
“你想被扇?也不是不可以满足你。”他摊开手,“脸伸过来。”
楚牧脑袋晕乎乎,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又一时说不上个所以然,只能囫囵归于是自己失血过多了。他追寻本能,听着指令探出脸。
没有痛感,他只闻到了江为止腕骨残留的香水味和一点点酒香。
“你喝酒了?”
“一杯。”
楚牧锋利的眉眼皱起:“你不能喝的,我给你养了这么久的胃才刚有了一点起色。进去,我给你冲点蜂蜜水。”
江为止没拒绝,瘫成一张饼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晚上高兴过了头,把自己稀烂的身体素质抛之脑后在阳台吹了很久的风,现在又有点不舒服了。
楚牧不动声色擦去料理台上滴落的血迹,对着伤口一顿猛冲止住了血故作无事冲泡蜂蜜水。说来他今天也是倒霉,从楚家的聚会脱离后就碰上了逆行醉鬼,他急着见江为止没去医院也懒得追责,马不停蹄赶过来就看见希莱尔和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
他自嘲地笑笑,至少现在在他身边的是自己不是吗。
随手扔下沾了血的外套,楚牧才上前把瘫着的人搂起来:“来。”
江为止有点迷糊了,又困又醉还有点没精神。张着嘴一点点抿,看着很是乖巧。楚牧看得心软,没忍住伸出指头戳戳他的脸。喝完蜂蜜水后,江为止小鸡啄米似地点点脑袋,嘟囔着说要睡觉。
他只嘴上说说,没有丝毫上楼回房的架势,楚牧便试探着张开了胳膊,软乎地一团攀上了他的肩膀,双腿也圈了上来,熟练的像是做过无数回一样。
楚牧大喜过望,思来想去这应该是他陪了江为止很久的缘故。在他发病的每一个晚上,自己都会这么抱着他哄,他的身体已经熟悉了自己的动作。
他右手受伤了使不上力,只用一只手也能稳稳地托着人上楼回房。把他裹紧在被子里楚牧没急着走,照例坐在他床边陪他睡觉,这已经是既定的习惯了。
先前在庄园光明正大在房间陪着,现在就每晚偷偷摸摸进来陪着。虽然说,江为止从来都不知道。
*
起床的时候江为止觉得很不好,他又生病了。嗓子干痛,脑袋发晕,都不用体温计量就知道发烧了。好在摸起来是低烧,晚上有和林诉野他们的聚会,他不想越拖越重,爬起来开车去医院。
非常巧,打针还是上次那个女护士,那护士对他印象深刻,一眼就认了出来,握着光洁的手背玩笑道:“小帅哥,看来上次有遵医嘱。”
江为止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缓缓道:“只是很久没生病了。”
护士贴上医用胶布:“那祝你新的一年再也不用来医院了。”
“借您吉言。”
两瓶水一个半小时就能输完,只不过江为止血管细了些,挂完水已经中午了。他按着针孔往外走,背后传来一道试探的女声:“是江为止先生吗?”
江为止回头,看见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女人。亚麻棕的波浪卷长发披在肩头,鼻梁上架着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仍然能看出来很漂亮。
“你是?”
女人摘下墨镜,眉眼有几分熟悉:“你好啊,小江设计师。我是楚牧的四姐,我叫楚薰,方便聊两句吗?”
江为止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楚薰挑了一家静谧的咖啡厅,暖气十足,烘得人懒洋洋的。
她推了推瓷杯:“楚牧说你胃不好不能喝咖啡,给你点了蜂蜜红茶,尝尝?”
江为止神情微滞,女人笑笑,道:“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
“其实不只是我,我们家的人都知道。他总是念叨你,想不听都难。”
楚牧刚拿到江为止病例的那段时间,疯魔了在家研究食谱。林林总总列了厚厚一本,又根据他的口味踢去了一半。被楚父讽刺怕是照顾天王老子都没这么认真,又心酸吧唧说不知道有一天他这个父亲病了,能不能得到这么细心的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