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你走后,父亲嫌丢脸,把他关在了云市。他在家闹过绝食,很可惜,也没改变父亲的想法。后来他便往继承人的路子上走去了。”
“这些年你回过云市,他每次都会去找你。”楚薰托着下巴,语气是开玩笑的松快,“可惜小江设计师朋友都太厉害了,他寻不到机会,每一次都铩羽而归。”
“反复失败后他建了山上那座庄园,为的就是有一天把你带去。楚牧模拟过很多种情景,反复确认过进去再想出来难如登天。”楚薰半掩着脸,瞧着也觉得丢脸似的,“当然我没有觉得这是个好方法,也为他违背你的意愿而感到抱歉。”
江为止没应声,用小勺搅动着瓷杯里的茶水沉默地听着。
“他出生在楚家,没吃过什么苦,任何东西对他来说,都是唾手可得的。这也让他的性格产生偏差,在那年做下了错事。”
“我无意为他辩白,但现如今他是真的改变了。”
“逼近年关,楚氏上上下下都很忙碌,加之前段时间丢失的项目,董事会对他施压,他仍旧会抽出休息的时间去陪你睡觉。”
“因为他很担心你的身体。”
楚薰喝了口咖啡润嗓子:“他为你做了很多事,也瞒下了你许多事。”
“当年他包下夜色讨你一个晚上的约会,放弃家族发言的机会陪你过生日,现如今他亦会想尽办法的给你宁静平和而幸福的生活。”
“那只小狗是他调取了当年的监控反复比对过的挑选出来,太过久远加之位置偏僻他足足找了小半个月。你的母亲因为是婚内逃离缘故,行踪隐秘不定,他也找了很久,并亲自飞过去将她带回。”
“听说她警惕性非常高,开始还把楚牧当成骗子抄着扫帚给打了出去。”
“昨晚去找你的路上,他出了车祸,仍旧照顾了你半宿,回来就晕了。”
江为止眸光顿了顿。
楚薰继续道:“还有很多细枝末节的小事,根据你喜好准备食材,特殊的游戏账号等等我就不过多赘述了。”
“我曾问他,做了这些,为什么不告诉你,说不定你一心软,就原谅他了,他当时和我说——”
我做的这些不是寻求他原谅的手段,只是想给他幸福而已。
“他还说——”
这不是一时讨好,是会坚持一生琐碎日常。
说到这,作为姐姐的楚薰也有些感慨,她难以想象曾经不可一世随心所欲的楚少爷能改变至此。
楚薰看向江为止,面前的长发男人目光如一汪融化的雪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你坚韧,勇敢。作为楚牧的姐姐,我亦无法说出叫你坦然原谅他的这种话,因为我并不是当年的受害人,无法感同身受。”
“但是。”楚薰站起身,九十度弯腰鞠了一躬,“小江设计师,如果你在现在的生活中真切地感受到幸福了话,请给这份幸福的营造者一个新的机会。”
“拜托了。”
江为止瞳孔瞪大一瞬,伸手扶她起来。他鲜少同长辈相处,有些苦手:“您不用这样。”
楚薰笑笑:“楚牧不许楚家人接近你,难得偶遇你,我有些激动,见笑了。”
江为止问:“不许接近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担心我们伤害你,担心我们不尊重你。”她玩笑道:“大概是怕我们给你一个亿让你离开吧。”
“时间不早了,我就不多叨扰了。你不用因为我的话而产生压力,不然那小子得和我拼命了。”
楚薰走了两步,想到什么转过身,解开了毛绒衫,露出内里的嫩黄色长裙:
“对了,小江设计师。你设计的衣服很好看。”
她俏皮眨眨眼:“每次经你手设计的衣服我们家人手一件。”
第144章
江为止聚完餐回家已经十一点了, 李连枝给他留了灯,回到房间还在床头看见一个新年红包,很厚实,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他洗了澡没急着睡觉, 关了房里的灯摸黑玩手机。莫约在凌晨三点的时候, 门外传来细微的动静。门把手旋转声被压得很低, 若不留心听根本听不出来。
房门被推开的瞬间, 江为止摁开了灯。
楚牧被乍然亮起的灯光刺了个正着, 看见端坐在床上的人一愣,僵在了原地。
江为止靠在床头歪歪了脑袋,平静道:“楚总,私闯民宅?”
“我……”男人搭在门把上的手紧了紧,嗓子像被糊住似地说不出来话。
“进来吧。”
楚牧沉默地靠过去, 垂着脑袋,高大的身影异常缄默, 像做错事被主人逮住的大型凶犬。
“为什么这个时候来。”
“……想你。”
“第一次吗。”
“嗯。”
江为止搭在被褥上的指尖不耐烦敲了敲:“实话。”
楚牧喉结滚了滚,眸光微顿,转身去了浴室。没一会他拿了条打湿的热毛巾出来,半跪在床边抬起了搭在被子的那只手。
温热的毛巾轻轻覆盖洁白如玉的手背, 盖住那块挂水后留下的淤青热敷。
楚牧半敛着眸, 神色很是懊恼:“又生病了吗?”
江为止没应声,目光落在男人掩盖在大衣下的右腕, 能隐约看见一截缠绕的纱布。缓缓往上看向他的脸, 楚牧生得英挺锋利, 完全能归于俊逸那一卦,只不过眼下太过苍白,那份俊逸消减了几分。
“回答我的问题。”他抽手打断热敷的动作, “我要听实话。”
楚牧动了动唇:“我……”
江为止语气平淡:“楚牧,你应该没有再欺骗我的胆量了。”
楚牧心头一跳,肌肉绷紧,抬起头直愣愣撞入那双似雪山的眸子,瞬间丢盔弃甲:“不是第一次。”
“为什么来。”
他答:“想让你睡个好觉。”
江为止又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担心你不肯接受。”
担心你不肯接受。
很熟悉的一句话。
江为止居高临下睨着他:“当年你也是这么说的。”
当年楚牧少爷身份被戳穿后,江为止问他为什么瞒下这么多事,他说:想让你过得好一点,又担心你不肯接受。
楚牧很快就想起来江为止说的是哪一件事了,他脸色变了变,心脏因为紧张蜷缩痉挛成一团,迸发细密的疼:“我没有在骗你。”
“别因为从前的我给现在的我判刑好不好?”
“从前也是我太蠢了,我没认清自己的心。”楚牧望着他的脸,把当年的自己一层层刨析开来,“是我太高高在上自以为是,把感情当成了任由摆弄的死物。”
“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你。”
楚牧生在楚家,什么东西于他而言都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探拿的囊中之物。
想要就买,坏了就换。
他不知道何为挫败,不知道什么是痛苦,不知道不可得是何种滋味。
当年事情败露后,高傲的、尊贵的、不可一世的楚家唯一的小少爷不肯承认自己早在这场“游戏”中丢了心。麻木的心脏让他误以为自己不痛,看见空无一人的老旧矮房子,看见人台上残破的西装,那蚀骨之痛才席卷全身。
这八年间,他自虐似地反复咀嚼和江为止相识相知相爱的点点滴滴。一次一次的复盘中,他不得不承认,他对江为止是一见钟情。
初见之时因为一个眼神而打碎的那只酒杯是最佳见证。
那双精致冷冽的眼睛太过摄人心魂,从此他不愿看见从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痛苦及悲伤,不忍见它的泪,不忍它的委屈。
他会因为江为止晕车流露出的痛苦而包下一整辆公交车、会因为他眼里的空洞选择去献血、会因为他眼里的泪翘掉继承人发言。
也会为了他眼中的高兴包下跨年夜的夜色、会为了亮晶晶的雀跃坚守凌晨等他下班,会为了他眼里泄露的欣喜花七位数放一场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