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晚了,霍蘅。”
霍蘅喉头一哽,胸口破掉的窟窿越来越大,大到怎么也堵不上了,漫天的悲伤几乎要把他淹没。
他知道林诉野口中的太晚了是什么,是指关于这次由他一手主导的舆论事件的赔礼来的太晚了。可他就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如果他明白得没有这么晚,哪怕是早一天,结局会不会不是这样。
他咽下嘴里的血腥味,麻木道:“不够诚意的话,霍氏可以继续加码。”
林诉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拿起桌上的合同卷成筒状狠狠杵了杵他的肩头:“霍蘅,什么时候和我争的手段这么下三滥了?”
“你要是和从前一样正大光明和我比我还能高看你几分。”
霍蘅浑身如灌了铅一样沉重,沙哑着说:“你……你一直知道我在和你争?”
“我看起来很傻吗?”林诉野松开手,任由那纸合同掉落在地,“而且你不是说了,要和我当竞争对手,还是一辈子那种。”
轰——
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
原来他记得,他一直记得。
霍蘅眼眶红得可怕,身体抖的几乎站不住,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旋转扭曲。
为什么他现在才知道。
偏偏他现在知道了。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
一直以来,都对不起。
林诉野沉默半刻,说:“有关系。”他抬手指了指门口,“请吧,如果你真的想道歉,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晃悠了。”
霍蘅明白,这一刻,他连当林诉野竞争对手的机会都不复存在了。
他往门口走,手搭在门把手上时回了头:“林诉野。”
林诉野给了一个眼神,霍蘅没说话,最后一次看了他的眼睛。
还是好漂亮。
他也还是好想站在他身边。
一步踏错,步步错。
他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
*
霍蘅坐直梯去了地下停车场,一脚刚踏出就有一股猛力把他拽了出去。**砸在地面的疼痛贯彻全身,他发出一声痛呼,努力睁着眼看向来人。
是在林诉野身边见过很多次的明星,他昨天才知道原来这个人还是清源科技的人。
沈会词的脸带着嗜血的寒意:“等你半天了。”
一记拳头砸在霍蘅脸上,又凶又狠。
这一下就让他尝到浓烈的血腥味,脑袋都在嗡嗡响。
沈会词在感受到那天林诉野在他耳边那声小小的,近乎不可闻的咽呜后就没打算放过这两个人。
那股被深深压制住的阴暗的、疯狂的、强烈的保护欲蠢蠢欲动,现下尽数凝聚在紧握的双拳。
好几次和沈会词打交道,这个人都是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拿捏着一副散漫的腔调。霍蘅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阴戾可怖,眼神冷的像见了血的刃。
“你他妈……”他从牙缝挤出几个字,伸手抵住沈会词的拳头。
沈会词毫不犹豫伸出另一只手将他双手反剪,用蛮力让他整个人翻了个面狠狠摔倒在地,又扯住他的头发要他抬起头。
“你听好了,如果你再对他出手一次。”
“就不是挨顿打这么简单了。”
沈会词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手上没收着力拽的霍蘅动弹不得。
霍蘅喘不上气,觉得自己马上要晕死过去:“疯…疯子。”
“那又怎么了?”
“咳……”霍蘅偏头吐了口血沫,眼前模糊一片,意识就要消失,“他知道你这样吗?”
沈会词低低笑一声:“我不会让他知道。”
上班时间,车库空无一人,听见电梯的叮咚声沈会词置之不理,再次扬起拳头——
冷不丁的一声:“沈会词。”
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沈会词面上的狠决还没消散,僵硬回过头,看见了林诉野的脸。
林诉野站在五步之外看着他,眉头紧蹙。
瞳孔紧缩如针,他不知作何表情。
“放手。”
他呆滞地松开手,霍蘅软绵绵地昏倒在地。
“小野,我……”
完蛋了。
完蛋了。
被发现了。
他的伪装被撕了个粉碎。
那最不堪,最为人唾弃的阴暗无所遁形。
怎么办?
沈家人厌恶的神情一帧帧在眼前放映着——
怎么办?要是……要是林诉野也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会死的。
他觉得自己的脖颈僵硬似铁,刺骨的寒意席卷每一个角落。他不敢抬头去看林诉野的表情,听着对方拿起手机叫救护车更加六神无主。
站在原地宛如等待被宣判死刑的犯人,好半天后他才听见属于他的判决,林诉野说:
“沈会词。”
“抬头,看我。”
沈会词极力平复着紊乱的呼吸,抬起头来。
第29章
车库亮着冷调的白炽灯, 幽深僻静蔓延着止不住的心慌。林诉野的神态却平和到令人恍然,语气淡淡的:“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疯。”
沈会词拿捏不准他的意思,垂在身侧的手无措蜷缩, 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勉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我……”
他不知道林诉野会不会生他的气, 也不知道会不会就此厌烦他。其实沈会词已经能感受到林诉野对他的界限放宽的一大步, 如果因为这件事厌弃了他, 他会疯的。
他本来, 本来做好了装一辈子的打算。
林诉野往前走查看霍蘅的情况,好悬只是晕过去了。救护车也来的很快,在林氏的地盘出的事林诉野应当跟着去,罪魁祸首当然也不例外。
好在林诉野来的快,沈会词并没有真把霍蘅打出个好歹来。解决好后他站在医院的回廊上看着一言不发的人, 蓦地轻笑出声:“沈老师,看不出来, 你还挺会装。”
这人平日在他跟前一口一个小野叫的亲热,总是挂着不着调的笑,他还真以为沈会词是个好脾气了。现在细想起来,莫观棋早就评价过:
极难相处, 睚眦必报, 一肚子坏水。
他还真被他扮演出来的模样骗到了。
“不是今天,你还准备瞒我多久?”
沈会词喉结干涩滚动, 像有小刀在划留下刺拉拉的血痕, 他妄图辩解:“我……没准备瞒着你……”
话没说完, 就被林诉野打断了,他双手抱胸坐在椅子上,眼神带着锐利的弧度:“说实话。”
“……”
一片寂静。
“一直。”他沙哑道。
说完后他仿佛再也忍受不了脊骨的重量, 半跪下来弓起身子,额头抵着林诉野的膝头,肩头颤着:“对不起。”
“你不要生我气。”
“我能改的。”
林诉野垂眸看他的发旋,他觉得有必要和沈会词好好聊一聊。
他早就应该发现,这个人对自己太执着了,这份执着一直促使他去做一些不该做甚至带着危险的事。
从港城那次十五楼层的高度说跳就跳就应该发现端倪,而不是等到今天撞破他打人的现场,林诉野有些懊恼。
他有心想了解缘故,故而冷下声音:“为什么?”
沈会词张开五指拽着林诉野的西装裤脚,嘴唇轻颤,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太害怕了。
害怕在这么久以来精心在林诉野面前经营的形象毁于一旦。
太害怕林诉野就此远离他。
林诉野没动,任由他拽着自己:“沈会词。”
他心头咯噔一声:“……嗯。”
“如果你不说,你可能很难再往前一步了。”
这句话钻入耳膜后,沈会词应激般惊恐仰起脸,眼球爬上细密的血丝,攥住布料的手指隐隐发白,好半晌才无力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