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一摸,锦缎被面下只余一片微凉,连一丝暖意也无, 显然那人已离去多时。
他拥着被子坐起身, 丝绸滑腻的触感贴着肌肤, 带着独属于周砚身上那股檀香又沉稳的气息。
昨夜纷乱的记忆碎片瞬间涌入脑海。
紧贴的体温、霸道的怀抱、灼热的吻、还有那带着威胁的低沉笑语……
轰的一下, 齐小川的脸颊迅速升温, 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
他、他昨晚,是和周砚一起睡的!
而且, 就在这间属于周家少爷的主屋,这张宽阔得能打滚的大床上!
今后还会日日如此。
这个认知像投入心湖的石子, 激起一圈圈涟漪。
羞赧像藤蔓缠绕上来,却又有一丝隐秘到无法抑制的兴奋在心底悄然滋生。
想到从今往后,日日都要如此……
齐小川低低地“呜”了一声,猛地将滚烫的脸颊埋进还残留着周砚气息的枕头里。
像只鸵鸟似的, 在里面闷头蹭了好一会儿。
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让人心跳加速的画面挤出去。
磨磨蹭蹭地起身, 目光扫过外间, 桌上果然压着一张素笺。
齐小川走过去拿起, 上面是周砚的字迹:
【府外有事需处理两日,不必等。
安心休养, 按时用膳, 其他的事不用做, 养足精神。——周砚】
字句简洁, 带着周砚一贯不容置喙的强势, 却又在字里行间透出细密的关切。
一股暖流顺着指尖涌上心头。
齐小川嘴角不自觉地翘起,将那纸条看了又看,才小心地折好收进书本里。
甜蜜的滋味在心口丝丝缕缕地化开。
甜蜜过后, 理智才慢半拍地回笼。
等等,周砚说两日不回府?
齐小川心头一松,紧绷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
也好,这突如其来的同床共枕,他确实还没完全适应。
这两日权当是……缓冲期了。
用过早膳,齐小川觉得精神好了不少。
他想起自己那只画眉鸟,周砚还好没叫人把它也“清理”掉。
这段时间一直是院里的小翠帮忙照料着。
小姑娘溺爱,将原本体态轻盈的画眉鸟养成了一个球。
齐小川第一眼看见它时,顿时哭笑不得。
那画眉此刻羽毛蓬松,圆滚滚的身体像个毛球。
此刻正歪着头用黑豆似的眼睛瞅着他,小肚子鼓鼓囊囊的,连腿都快看不见了。
“这……”齐小川伸出手点了点鸟笼,“小翠啊,你是不是……喂得太勤了些?”
“它还能飞得起来吗?”
他真担心打开笼门,这小家伙会像秤砣一样直接掉下来。
小翠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齐先生,它老冲我叫,我就忍不住多喂几颗谷子……”
齐小川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接过鸟笼,在梅院的回廊里慢慢踱步。
阳光正好,微风拂过庭院里初绽的桂花,带来若有似无的清香。
他寻了个石桌坐下,将鸟笼挂在旁边,给自己斟了杯热茶。
茶香袅袅,鸟鸣啁啾,难得的宁静时光。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杯茶刚啜了半口,院门口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丫鬟小厮们轻声的问安。
齐小川循声望去,只见周砚的母亲白梦女士朝自己缓缓走来。
齐小川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慌忙放下茶杯站起身迎人:“夫人……早安。”
白梦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复杂地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才柔声道:“小川,快别拘礼了。”
“也别叫我夫人了,听着生分,和小时他们一样,叫我梦姨就好。”
齐小川心里七上八下,只能依言低声道:“梦姨。”
白梦点点头,走到他对面的石凳坐下,示意他也坐。
齐小川有些拘谨地落座,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
他想起昨夜周砚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已经和我母亲说了我们的关系。”
天!白女士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齐小川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沁出冷汗。
毕竟,当初是他先动了心思。
是自己拉着周砚走上了这条路,是他主动招惹了周砚。
也是他,让周砚以后都无后的……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想着该如何开口请罪时,白梦却先说话了。
语气带着一丝歉意和郑重:“小川啊,我这次来,不是找阿砚的,是专门来找你的。”
她顿了顿,看着齐小川瞬间苍白又紧张的脸,叹了口气。
“阿砚那孩子,从小性子就强势,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如今……他拉着你走了这条路。”
“若是……若是他有什么做得不妥当的地方,让你受了委屈,你只管跟梦姨说,梦姨一定替你做主!”
齐小川:“……?”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搞了半天……白女士竟是误会了!
她以为是周砚先招惹的自己?是周砚强拉着他……走上了这条“歧路”?
齐小川看着白梦眼中那真切的担忧和维护之意,心思电转。
解释?说其实是自己先动的心?说周砚才是那个被“带歪”的?
不不不……齐小川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狡黠。
他并不打算解释。
这个“始作俑者”的大黑锅,他决定毫不客气地扣在周砚头上了!
这个锅,就让周砚他背去吧。
谁让那家伙最近总是先斩后奏,惹得他又气又羞?
这就当是……功过相抵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低下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复杂情绪,算是默认了白梦的猜测。
白梦见他沉默,眼神更软了几分,继续道:“昨晚,我想了一夜。”
“阿砚他……身上压着周府和商会的担子,我这个做母亲的,没能让他轻松些,已经觉得对不住他了。”
“若是因为我的固执,再剥夺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逼着他娶一个不爱的女人,然后痛苦地过完下半辈子……我实在是不忍心。”
她抬起头,目光温和地看向齐小川:“所以,我也想明白了。”
“如果你们是真心相爱,彼此认定,梦姨……不会阻拦。”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语重心长,“但这条路不好走,小川,你们要想清楚,要准备好。”
“往后要面对的,不仅是世人的不解,还有数不清的闲言碎语和艰难险阻。”
“你们,真的能携手一起走下去吗?”
齐小川的心,被这番话狠狠撞了一下。
他完全没想到,一位母亲,在这个时代背景下,能为儿子的“离经叛道”做出如此巨大的让步,
甚至说出“不会阻拦”这样的话。
这份理解和支持,简直让他震惊,更让他动容。
特别是白梦最后那句沉重的提醒,充满了母亲对孩子未来深深的忧虑。
一股热流涌上眼眶。
齐小川猛地站起身,对着白梦郑重地鞠了一躬:“梦姨……”声音有些哽咽。
“您放心,日子是自己过的,冷暖自知,与他人无关。”
他深吸一口气,尝试用现代的思维去解释这件事。
“其实,男人喜欢男人……或者女人喜欢女人,这就像有人天生喜欢牡丹,有人偏爱寒梅一样。”
“只是花开不同,各有其美罢了。”
“这不是病,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我们……只是恰好喜欢上了和自己一样性别的人。我和周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