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砚,生于乱世,长于权谋,情感的表达于他而言,恐怕是比枪林弹雨更陌生的战场。
能让这块亘古寒冰显露出一丝裂痕,已是石破天惊的进展。
既然大佬不懂情爱,那就让他这个穿越时空的技术宅,来教教这位冷面大佬,谈一场跨越世纪的恋爱吧!
齐小川心中悄然生出一股近乎使命感的热忱。
于是,周砚很快发现,自从从大哥那里回来后,齐小川整个人就变得……非常不对劲了。
从前那份小心翼翼的拘谨与暗藏的警惕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像只被阳光晒得蓬松了羽毛的雀鸟,眼神亮晶晶的,行动间带着一种……过分的殷勤?
甚至出现了送点心、写小字条这类在周砚看来近乎幼稚的小女生举动。
周砚的眉头深深锁起。
他无法理解这种突如其来的黏腻的“关怀”背后蕴含的意义。
他问时度,指着那盒点心和纸条,语气里充满了困惑:“他近日……举止有异,”
“这是何意?”
时度目光扫过纸条,提醒添衣加食的,又瞥了眼一脸严肃的周砚,嘴角掠过一丝极快极深的了然与调侃。
他轻咳一声,用一种尽量客观的语气解释道:“大少爷,这……大概是齐先生表达亲近之意的一种方式。”
“虽然,笨拙是笨拙了点,但胜在……真诚?”
他顿了顿,看着周砚依旧紧锁的川字纹,忍不住又添了一句,带着点看戏的意味,“您就……受着吧。”
“难得有人这么不怕死……呃,不怕你,还这么上心,着实不多见。”
周砚微怔,他就多余问这人。
于是让时度赶紧滚。
他拿起一块点心,甜腻的奶油香气弥漫在鼻端。
盯着那精致的糕点,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腔深处悄然滋生,有点堵,又有点……奇异的熨帖?
他面无表情地将点心送入口中,浓郁的甜味在舌尖化开。
下一秒,周砚猛地灌下大半杯冷茶。
啧,甜得发齁,是人能吃的吗?!
他不懂,完全不懂。
周砚蹙眉,全然无法理解这种黏稠的情感表达,这与他所熟稔的界限分明的权责与命令,恍若隔世。
他看着满满一盘点心,最终只是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低语道:
“麻烦?!”
翌日清晨,周砚推门而出,再次见到齐小川已候在不远处。
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豆浆油条,脸上挂着那种混合着期待和一点点傻气的笑容时。
周砚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如常走近。
在接过那包还烫手的油条时,他目光扫过齐小川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
只是转身,极其自然地将其中一半递给了紧随其后的陆青。
“……”齐小川看着陆青手里那半份油条,再看看周砚挺拔的背影,眨了眨眼。
这算是……接受了?还是……大佬式的分享?
他挠挠头,觉得这恋爱教学之路,果然道阻且长。
但大佬没直接扔回来,似乎……也算进步?
他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脸上重新燃起斗志。
没关系,他齐小川别的优点没有,就是韧性强!慢慢教,总能教会!
二人就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相处了几日,除了一开始的别扭,其他一切无事。
周砚依旧寡言,行事仍是那位杀伐决断的周家掌权者。
但在齐小川眼中,那副冰冷的甲胄已然裂开一道缝隙。
隐隐透出一股属于“周砚”这个个体本身,带着几分少年该有的生涩的温意。
几日下来,一种微妙难言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转。
除却初始的些微不适,倒也相安无事。
这天午后,周砚在靶场练枪。
枪声暂歇,他习惯性地伸手探向子弹匣的位置,却摸了个空。
眉峰刚欲蹙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已适时响起:“给!”
齐小川不知何时已悄然靠近。
周砚动作一滞,目光从递来的弹匣缓缓移至齐小川脸上。
午后的阳光勾勒着他细软的发梢,映得脸颊细微的绒毛清晰可见。
那双眼睛里盛着的期待与……某种炽热的情愫?如此直白,毫无遮掩,几乎带着灼人的热度。
周砚心口骤然一跳,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悸动稍纵即逝。
他几乎是立刻别开视线,声音比平日更添几分刻意的冷硬:“以后别靠这么近,流弹危险。”
语毕,他利落地装填、抬手,“砰!砰!砰!”数声枪响。
远处的靶心精准地新增几个弹孔。
一旁的齐小川有些看傻了眼,厉害!弹无虚发、百发百中!
也不知道他这辈子能不能做到。
周砚专注地凝视着靶标,只有耳根处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红,无声地泄露了心湖并非全无涟漪。
这股感觉太陌生太生涩,以至于忽然的出现后他无法第一时间处理。
而齐小川被他那冷硬的警告噎住,望着那冷峻专注的侧脸和精准的枪法,依言默默退开两步。
然而,他看见了——
眼前这人那抹转瞬即逝的薄红!虽被冷语相向,但这反应……分明是害羞了嘛!
口是心非!教科书级别的口是心非!
不远处,奉命送文件的时度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看着靶场上一个冷着脸枪枪命中靶心,一个退开却眉眼弯弯的两人,不禁摇头失笑。
“一个别扭得滴水不漏,一个乐得甘之如饴……倒真是……一对!”
他想了想周砚那副明明被撩得心绪不宁还要强装镇定的样子,又看看齐小川那副越挫越勇的傻劲。
最终下了个意味深长的论断:“甚好,周大少爷这尊‘石佛’,总算是被点醒了凡心。”
第55章
第十日正午, 齐小川刚收拾妥当,正准备随周砚前往码头。
他刚走到前庭,便见时度手下的一名亲信步履匆匆地赶来。
“大少爷, ”那人对着周砚躬身行礼, “时度哥让小的来报, 大少爷醒了!”
“大哥醒了?!”周砚一顿。
他下意识就抬步要往医院方向去, 但脚步刚动, 却又硬生生顿住。
今日码头的货,至关重要, 是几艘满载着绸布、中药材和粮食的大船。
南边洪灾肆虐,饥荒蔓延, 这批物资是周府紧急筹措的救命粮,必须赶在潮水最利时启航,片刻耽搁不得。
时间凝固了一瞬。
周砚眉头紧锁,内心显然正经历着激烈的拉扯。
一边是牵肠挂肚、刚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的至亲兄长, 一边是关乎无数灾民性命和家族信誉的千斤重担。
还有, 周家自己人里的各方眼线。
齐小川将周砚的挣扎尽收眼底。
他心头发热, 几乎未经太多思考, 便脱口而出:“要不……你去看大少爷,我去码头?”
话一出口, 连他自己都微微一愣。
但随即眼神便定了, “账目我清楚, 货物陆青熟悉, 我们俩能应付得来。”
周砚猛地看向他。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蝉鸣聒噪。
几秒后, 周砚下颌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声音低沉却带着决断:“好,陆青, 你跟着他。”
他没有多余的叮嘱,只一句“小心行事”。
随即,周砚不再停留,甚至来不及等齐小川回应,便大步流星地转身,朝着大门的方向疾步而去。
齐小川看着周砚迅速消失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转向一旁的陆青:“陆护卫,我们走吧。”
陆青沉沉点头。
当周砚几乎是撞开病房的门时,室内的低语声戛然而止。
浓重的药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时度正坐在病床边,向倚靠在垫高枕头上的周默讲述着近期府中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