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防风火机,这火苗相当不稳,时着时灭,却有种微弱的烫意。
应时肆忍不住把手靠近拢了拢,才把那支完整的烟点着。
他吸烟吸得又急又快,吸一大口,让烟在肺里停几秒,再狠狠呼出来,自己都被呛得直咳。
很难说这是种什么感受——应时肆其实没有烟瘾,这更像是种泄愤,这东西烫他、逼他害怕,所以他狠狠咬回去。
应时肆很少有机会抽完整的烟,盯着那些烟雾,在辛辣的烟草味道里咳个不停,用力擦了几下眼睛。
他皱着眉,扫了眼祁纠,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一直看着自己。
一条野狗,有什么好看的。
看在对方帮他偷了导演的烟的份上……不等风把烟味带过去,应时肆就把它们用力挥散。
坐轮椅,身上又不带烟,多半是不会抽的。
“别跟我学,不抽烟挺好。”
应时肆咳得嗓子发哑,往那半支烟上浇了些雪,等烟头半灭不灭,才递过去:“烫吧。”
轮椅上的人并不接他的烟:“为什么?”
应时肆哪知道,反正这些人说了,要想被送去给那位“封总”,就得过了这条戏。
应时肆扯了扯嘴角,冻僵的脸上挂了个不带温度的笑:“大概是封——那老东西……喜欢用烟头烫人吧。”
这是他说过最长的话,嘲讽的笑容一闪就消失了,又变回面无表情。
过长的碎发挡下来,扎着眼睛,应时肆其实嫌它们烦,但这些人不给剪。
应时肆生出些烦躁,用力晃了晃脑袋,甩去多余的念头,把那半支烟硬塞进祁纠手里。
他蹲在轮椅边上,等着对方下手,却先被那只手拂去雪花。
祁纠屈身,拉过应时肆的手,检查了下那条手臂,发现上面并没有假皮肤的触感。
应时肆打了个激灵,倏地后退:“干什么?!”
祁纠问:“伤口是真的?”
应时肆皱紧了眉,他盯着祁纠,不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把手藏到背后:“你是干什么的?”
“来看看你。”祁纠说,“手给我,别动。”
应时肆只觉得莫名其妙,他想挣开这只手,可这只手干净,颀长温净的手指烙在脏污狼狈的手上,毫不在意就收拢。
祁纠检查过他的伤,并没立刻放开手,握住他的手肘,牵引应时肆起身。
“跟我回去?”祁纠说,“我不喜欢用烟头烫人。”
后半句应时肆差不多看出来了,但前半句他没听懂……他愣怔着站在原地,错愕地看见那些耀武扬威的“导演”、“制片”,全灰溜溜跑出来。
这些人叫轮椅里这个人“封总”,叫得慌张谄媚,客气至极,本该用来罚他的戒尺,也紧紧藏着,半点不敢露出来。
祁纠微微抬头,问应时肆:“能戒烟吗?”
应时肆:“……”
“慢慢来。”祁纠说,“先推我回去,我的车在外面。”
雪天路滑,电动轮椅不算好用,还是有个人推更妥当。
这次的任务不难,捡个脏兮兮的狼崽子回家,先洗干净,回头养好了,出去当大明星。
应时肆紧紧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神色晦暗不明。
祁纠忍了一会儿,还是把轮椅转过来,补充说明:“我不老,我二十七了。”
第57章 年轻东西
这话说完, 应时肆就抬头看了祁纠一眼。
这一眼瞥得迅速,不过飞快一扫,就立刻收回,人也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沉默。
他这样不说话的时候, 总显得阴郁, 尤其碎发遮着眼睛, 整个人都像是埋在雪夜漆黑的阴影里。
“说话!”有人用力扯他, “愣着干什么?”
“给封总打招呼!教了你这么多天,就叫你傻站着?还不快过去!”
边上人看得焦灼, 背对着轮椅, 几乎没出声音,只动嘴皮子, 神色却极严厉:“你要敢惹祸……”
应时肆攥住了探到眼前的手腕。
他没用多少力气,已经听见猝不及防的抽冷气声。
“别弄我。”应时肆往前走了半步,声音又轻又冷,“没看出来……封总挺喜欢我?”
这人只觉得手腕快被攥碎,疼得几近暴怒, 却还不及脱口斥骂, 听见这句话, 瞳孔就缩了下。
……这野小子学得越来越快。
放在三年前,绝没人能想到,应时肆能说出来这种话……能打着封敛的旗号威胁反制他们。
可偏偏现在就能了。
应时肆微侧着头,一双眼睛漆黑晦暗, 森森盯着他, 冰冷得不带温度。
被这么一双眼睛盯着, 这人背后无端发冷,手一哆嗦, 烟头就掉在地上。
应时肆踩着它,在雪地里碾了两脚。
猩红的烟头灭了,黑漆漆失了温,歪歪扭扭躺在雪里。
……
应时肆接过祁纠的轮椅,试着推了推,轮子碌碌碾过雪地,有一点打滑。
他低头看着这位据说二十七岁的封总。
不是老东西,是年轻东西,的确有点出乎意料。
但不喜欢拿烟头烫人……知道这人就是封敛之前,应时肆勉强还算相信。
——知道以后,傻子才信。
这些人为了往上巴结,相当用心,每天逼着他背,应时肆都快背吐了。
应时肆不认识封敛,但封敛平时有什么习惯,性格,兴趣爱好,喜欢什么样的人跟着……恨不得一天有人念八百遍,生怕他记错。
封敛愿意演,他当然没意见,这样轻松,日子总比折腾着好过。
能拖一天算一天,说不定等封敛演够了,要暴露真面目的时候,他都偷了钱跟身份证跑了。
跑到哪算哪,反正越远越好。
去没人找得着的地方,搬砖打螺丝送外卖,租个破房子吃泡面。
比这破日子强。
……
应时肆抵住打滑的轮子,把轮椅推上车。
车是专门改装过的保姆车,里面宽敞明亮,轮椅推进去也不逼仄,还有张不大的桌子、一排沙发。
应时肆把轮椅放稳,刚要下车,就被轮椅里的人叫住:“去哪儿?”
应时肆皱了皱眉,抬头看祁纠。
他怎么知道,去外面跟着,去别的车,或者叫那些人带他回去洗澡。
把这一身脏洗干净,换套体面衣服,收拾好再送过来。
“上来吧。”祁纠按下按钮,“我就带了这一辆车。”
应时肆不及反应,就听见车门在背后关合。
车门是遥控的,关合声相当轻,密闭性倒是很好,风雪一瞬间被阻隔彻底。
过分的寂静取代了风声呼啸。
司机训练有素,沉默得像个不会说话的影子,发动机轻微响了响,车窗外的景色就开始移动。
应时
肆依然蹲在车门口,黑眼睛盯着祁纠,眼底深处渐渐透出警惕。
“我没成年。”应时肆说,“什么也干不了。”
——这当然是谎话,他成年都一年多了,冬月过完就满二十,身份证上也是这么写的。
但撒谎又没什么大不了。
街头长大的野小子,坑蒙骗偷都没少干。应时肆从会说话起就会骗人,打架是日常便饭,谎话这东西张口就来。
“身份证上登错了,他们给我办的,瞎写的生日。”
应时肆低下头,让额发垂下来,显得年纪更小:“骨龄其实没到。”
他说完这话,车里也依然安静——太静了,静得几乎有些过了头。
这里面像是还装了什么东西,能滤掉杂音,只剩下发动机运转的细微响动……就连这动静也轻到极点,一不小心就能忽略。
这种过分的安静,最容易滋生出不安跟焦躁。
应时肆迟迟得不到回应,攥着指节,喉咙动了动,皱紧了眉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