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祁纠手里还握着他的车票和身份证,就憋着气把它们偷出来,全塞进祁纠的书桌抽屉。
一只狼崽子蹲在书桌边上,对着差点把自己轰跑的车票龇了会儿牙,神气活现地蹦起来,轻手轻脚地跑了。
……
祁纠这一觉其实睡得挺舒服。
那一小格标红的能量,到最后也没用完,他没被弹回缓冲区,索性就跟着这具身体睡了一个白天。
醒过来的时候,系统正抱着剧情,哗啦啦翻页。
祁纠撑着手臂坐起来:“有什么问题?”
“别的问题没有。”系统发愁,“现代世界,活不久啊。”
就算这次没有严格的预定寿命,封敛的身上,也没有什么能使用超过三十年的数据,这具身体走不到三十岁就到头了。
才三年,应时肆到那时候也才二十三岁。
狼崽子能受得了这个,系统就能把呼吸机吃了。
祁纠靠在床头,调高氧气流速,翻了翻系统变成的剧本:“我自己的数据,能不能多带点进来?”
“能是能,说不定能多续几年。”系统说,“但肯定有排异反应。”
角色自身的数据,会排斥外来数据,哪怕一点一点替换,也会引发各种排异反应……用人话说,就是身体会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这具身体本来就相当不结实,要是再来这么一遭,就好比在湖边踩冰,哪一块薄过了头,瞬间就垮塌,连反悔机会都没有。
“总得试试。”祁纠拿主意,“结果不会更差,我来安排。”
系统还想说呢:“车票也是你安排的,你家狼崽子可不太高兴。”
祁纠摸出一块灶糖打开,系统立刻忘了翻旧账,过去掰走一半。
祁纠把另一半包好放回去,给这具身体多吸了会儿氧气,等状态稍微好一些,慢悠悠挪到轮椅上。
系统一边嚼灶糖,一边熟练捞出望远镜。
狼崽子正在楼下絮窝。
原本了无生气的别墅,这改一点、那改一点,腊梅枝往茶几上一放,立刻热闹精神了不少。
知道了可以不用走,狼崽子连出门都出得横行霸道,顶着风雪在下午跑出去一趟,买了不少东西回来。
应时肆的行动能力相当强,拖着大号编织袋回来,甚至一路扛回来了个落地灯。
暖洋洋的灯光洒在沙发边上,下面多了一片草绿色的地毯,几个布艺蒲团,还像模像样多了几本书。
“英文专著。”系统举着望远镜看,“侦探故事全集……他看得懂吗?”
祁纠正准备给狼崽子补课,一边换衣服,一边回答:“看不懂,他就会说How are you。”
系统想不通:“那买这个干什么呢。”
“他看封皮好看。”祁纠系好最后一颗扣子,简单利落整理妥当,操控轮椅出门。
狼崽子这脾气没改过,当初也是这么兴冲冲往家里叼毒蘑菇和五彩斑斓的蛇的。
祁纠那时候也年轻,刚开始养狼崽子,有段时间经常在门口窗下见这些东西,每天都在思考该先炖谁。
“……”系统不知该为哪件事震撼,等回过神,已经跟着祁纠进了电梯。
应时肆照着买回来的菜谱,炖好了补身体的养生汤,蹲在地上发呆,听见声音抬头,眼睛几乎也跟着“叮”地一亮。
电梯门刚开,一只狼崽子就飞过来:“先生。”
祁纠被他扑在膝盖上,笑了笑,从手里变出一颗润喉糖。
这回应时肆接得高兴,因为两只手要扶轮椅,索性低头咬着塑料包装纸的一角,把糖叼走,顺便用鼻尖贴了贴祁纠的掌心。
他把轮椅推得又慢又稳,让祁纠从电梯里出来,看一下午的成果。
“好看。”祁纠说,“像家了。”
应时肆的脸腾地红了,把轮椅慢慢推到沙发边,又跑到轮椅边上蹲着,把脑袋拱到祁纠的手掌底下。
祁纠摸了摸狼崽子毛绒绒的脑袋,单手撑住轮椅,等这一段眩晕过去。
他跟系统搭档久了,用不着多商量,系统那边做好了准备,这就开始缓慢导入他自身的数据。
如果是一具相对健康的身体,导入初期会非常平稳,几乎看不出什么问题——但这具身体本来就脆得不行,任何一点改变,都是在打破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平衡。
这会儿的眩晕就伴随着黑朦跟耳鸣,而这种程度的不适,甚至仅仅是电梯停顿的那一下引起的。
应时肆隐约有所察觉,有点不安,抬起头:“先生?”
祁纠微垂着视线,单手支撑轮椅,拢着他的手抚了抚狼崽子的耳朵。
那只手的掌心依旧泛出微热,修长清瘦的手指拢着应时肆的后脑,力道轻缓稳定。
应时肆扶着他的膝盖,小声开口:“先生,要测一测体温,你可能还在发烧。”
“嗯。”祁纠说,“不要紧。”
他知道自己还在发烧,但这种低热不是感冒伤风,只是因为旧伤在这种天气下作祟,也没什么好的处理方式。
——况且。
祁纠摸了摸狼崽子的耳后:“有人比我还热。”
应时肆:“……”
祁纠:“更烫了。”
应时肆:“…………”
一只狼崽子砰地变红,毫无威慑力地扁着耳朵龇了龇牙,抱着祁纠的手,重新放在自己头顶上。
“降……降温,就行了。”应时肆趴在轮椅的金属扶手上,把脸埋进手臂,闷声说,“我这个好降。”
祁纠不乱摸他耳朵,早就降下来了。
应时肆严重怀疑这人是故意的,就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
但这招相当可恶得好用,应时肆听见有人在轻声笑,察觉到胡噜脑袋、覆着他发顶的和缓力道,依然心跳怦然。
这一双手就奇怪,明明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事,一点都没做。
应时肆被人送来送去,仗着“硬装未成年”的底牌,逼急了就发狠犯浑,的确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可看也毕竟看了不少。
他没见过像祁纠这样的人,也没见过这样的手。
应时肆悄悄抬头,看微阖着眼睛的祁纠,如果这时候不看这个人,就完全没办法把两者联系起来。
覆在他发顶的,温和稳定、从容到极点的手,和苍白眉睫间渗出的冷汗。
祁纠胸口起伏轻促,但呼吸声近于无,不仔细听根本发现不了。
应时肆定了定神,用力咬了下腮帮里的软肉:“对不起……先生。”
祁纠温声好奇:“什么?”
应时肆抱着他的手,撑着轮椅起身,贴了贴他湿冷的脖颈,不由分说把这个人从轮椅里抱起来。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轮椅里坐着怎么会舒服,尤其祁纠又坐得直,这样的确更不容易看出虚弱,但腰背的负累也不是一星半点。
应时肆的力道放得相当小心,尽力托稳这个人的头颈肩背,不敢在任何地方疏忽。
即使是这样,他依然听见他的先生胸腔里的闷哼。
要贴到最近才能发觉,稍微远一点,给祁纠一丁点整理的空间,就又会恢复成滴水不漏的从容。
“没事,没事。”应时肆的声音极轻,不停地说,“放松……先生,放松,我们躺一下。”
祁纠笑了笑:“躺了一天了。”
“那怎么能一样。”应时肆说,“躺床上是睡觉,躺沙发是休息。”
应时肆不自觉地想要收紧手臂,祁纠比他想得更瘦削,清瘦胸肩忍着低咳,只说了一句话就不再开口,闭着眼调整呼吸。
应时肆小心地把他放在沙发上,没有了约束身体的轮椅,这种不适被向外释放到最明显。
这个人又换回了清俊斯文的衬衫,伤痕藏在系着的板正领口底下,头颈不着力地后仰,苍白眉宇无声蹙起来,阖着的眼睫微颤。
应时肆跪在沙发上,不停帮他顺抚胸口后背:“怎么能好?吸点氧能不能?喝点水,我去找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