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琅并不知道,他只是凭直觉本能,挑出了几个最想送去乱葬岗的人:“在家里等我。”
那几个人眼看着就要被吓疯,哪敢答应:“叶,叶家主……这是警察局。”
他们这会儿倒宁可被警察查出来了,进监狱也好过落在叶白琅这个疯子手里:“您已经报警了,报警就不能乱来……”
这瘸子远比过去更麻烦,面上乖顺规矩,内里根本还戾性难驯。假以时日,只怕没人再对付得了他。
叶白琅皱了皱眉,他像是很不喜欢这句话,但因为某种牢不可破的逻辑,只能选择暂时忍耐:“我知道……”
他知道,他会配合警方调查,不会乱来。
他会一直这样做,一直忍耐,直到祁纠醒来和他回家。
……当然,凡事也总存在另外一种可能。
叶白琅不是盲目乐观的人,他也必须考虑到,现在躺在医院急救室里被抢救的,是个劣迹斑斑、屡教不改的骗子。
祁纠也可能会骗他。
祁纠也可能不会再醒了,这是一种可能性,就像他也可能把这几个人装在麻袋里,绑上石头,推进江里一样。
叶白琅不再和这些人浪费时间。
他现在要去医院,不论祁纠会不会醒,他要去看。
他的创可贴掉了,那些穿着警服的人给他拿了一包。
叶白琅把那些创可贴翻遍了,全是肉色的,没有哪个上面画了既可笑又幼稚的黑色翅膀。
他要去找祁纠,要一片创可贴。他的头也很疼,吃药没有用,他自己不会按。
叶白琅离开警局,他记得去医院的路,看了一阵,就朝那个方向走。
这是场不会太快结束的暴雪,夜色深得仿佛不会再亮,雪越下越大,被呼啸的风拧成鞭子,往人身上肆无忌惮地抽。
叶白琅的腿冻得发木,他踉跄了下,被不放心追上来的警员扶住。
一辆警车跟在后面。
“别着急,你这是要去哪?”扶住他的是个干练的中年女警,缓和了语气,生怕刺激他,“回家吗?”
这么冷的雪夜,真要让人这么走在路上,要不了多久就得冻僵。
警员们并不了解什么“家主”、“门阀”,在他们看来,叶白琅是个身体很差的年轻人,瘸着条腿,精神状态也很成问题。
这种状况下,他们不可能放任对方就这么往外乱跑。
“我们送你,好吗?”中年女警示意那辆警车跟上来,因为并不是执行抓捕任务,并没有拉警笛、亮警灯,在夜色里像是辆很普通的车。
叶白琅皱紧眉,低头看自己的手。
他垂着眼,落在身边的手发抖,这是种不受控的悸颤,可能是由于服药过量。
也可能是由于恐惧。
叶白琅收回视线,盯着远处的医院灯牌。
那些红色的字像是张网,缠进他的脑子,勒得他头痛欲裂。
中年女警不放心地问他:“还好吗?”
叶白琅甩开搀扶的手,向后退,靠住一根电线杆。
他很不高兴——因为在急救车上,奄奄一息的祁纠非要拉着他打赌,说他不可能靠自己走去医院。
“你要……找人帮忙。”
那个可恶的骗子简直烦人透顶,在氧气面罩底下,声音低微得听不清,还要笑话他:“很简单,叶大家主……”
骗子说到这里就失去意识,心跳监测尖声鸣起警报,很吵,吵到他们这段对话又过了很久才能继续。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没有落点,但还含着让人恼火的笑,骗子活过一口气,就不要脸地摸他的手。
“很简单。”祁纠教他,“你要说,请帮我……”
……
叶白琅死死攥着拐杖。
他发着抖,身体悸颤不停,尖锐的警报声还在幻听里愈演愈烈。
“请。”他吃力地吐字,这太难了,那骗子还不如要他死,“请……”
中年女警没听清,愣了下:“什么?”
叶白琅用力抠着伤口,他吞下的药太多了,那些药止痛,却也剥夺他的意识,把他往混沌里拖。
他要立刻去医院,一秒也不能等。
药效愈演愈烈,不由分说夺走他的力气,叶白琅低低骂了一声,瘫软下去。
江湖骗子,教的狗头偏方。
“医院……”叶白琅低声说,“哥哥……”
如果他更听话——比如愿意听祁纠对他说的所有事、愿意全都按祁纠教他的做,是不是祁纠就一定能醒,就不会死。
他把尖牙折断,把爪子拔干净,做一条要人梳毛喂食的狗,祁纠是不是就不会舍得走了。
叶白琅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他也没准备过要这么做。
那是个骗子,他知道的。
骗子从不会守信,骗子骗他说什么“很会冬泳”,转头就敢死给他看。
居然还敢当着他的面喂那些狼獾畜生。
“请,帮我……”叶白琅恨得发抖,他发誓要狠狠咬祁纠一口,咬下这骗子的一块肉,“送我……去医院。”
“不回家……”叶白琅低声说,“哥哥不在,不回家。”
他的嘴唇苍白,几乎是只有气流的喃喃自语:“我要去医院……”
他逼自己向那些人求助,他实在走不动了,可一分钟都不能再等:“我要……我的哥哥。”
第10章 叶白琅听他的话。
祁纠那边也正忙得不可开交。
他领到的这具身体早被糟蹋透了,注定不可能活得长,就算真触发了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的BUFF,最长也不过能活十一个月。
这是设定好的数据,就像那个没有故事、没有穿书局的人间,生老病死聚散离合,芸芸众生流转,由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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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纠蹲在缓冲区,吃完了今晚的第三碗数据牛肉面。
这碗是地狱爆炸辣的,祁纠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扯了张纸巾,正在擦横飞的眼泪:“第几次了?”
“七次。”系统帮他举着抽纸盒,探测仪闪了闪,忽然提醒,“叶白琅来了。”
祁纠放下手里的碗,擦干净眼泪,皱了皱眉。
他这具身体,今晚已经抢救了七次,每次都是从鬼门关被生拉硬拽地拖回来。
医院忙得不可开交,飞跑的医生满头是汗,祁纠也挺忙。他的意识不停被塞进死亡等待区,再被一把薅出来,重新导入世界。
这样十足混乱喧嚣的忙碌,让他差一点忘了,还有个被他塞在警局的叶白琅。
“警方的调查流程这么快吗?”祁纠接过系统的望远镜,查看外面的情况。
他的身体正躺在急救床上,呼吸心跳靠仪器维持,虽然已经勉强恢复了体温,但依然呈现出怵目的苍白。
那是种泛青的、死气沉沉的苍白,将死之人的神情会变得淡漠空洞,任凭他人折腾摇晃,只剩无动于衷。
如果不是十分必要,祁纠还是不想让叶白琅看见这个。
“叶白琅很配合,做得很到位。”系统举起他们的社交金手指,这是在祁纠被送到医院后,叶白琅忽然点亮的,“提升度达到了百分之六十一点七,我们能多拿一份提成。”
祁纠立刻掏出计算器,把这一笔意外入账记下来。
系统补充:“叶白琅好像还说,他准备彻底听你的话,全按你教的做。”
祁纠刚收起计算器,正准备引爆这具身体里的肿瘤,提前紧急退场:“真的??”
“……应该是吧。”系统翻数据记录,叶白琅是在心里说的这段话,所以被程序捕捉记录了下来。
但因为这种探测还不算稳定,所以通常不怎么完整。
叶白琅在想这几句话的时候,情绪最强烈、心声最喧嚣,于是捕捉得也最清楚。
另外几句特别清楚的,还包括“想咬祁纠一口”、“想把那几个人剁碎扔进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