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时肆嘴里这会儿也全是血腥味,脑子有点木得转不动,愣愣看着祁纠。
“别看我。”祁纠接过手帕,自己擦拭,“弄两个溃疡贴,咱们两一人一个。”
应时肆愣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抓着祁纠一通检查,在舌头上找着了个小破口。
一只狼崽子坐在床上,张口结舌了半晌,气得挠墙:“……啊!”
马上就要进组演戏、号称“绝对不再上当”的狼崽子,二十岁的第一天就又被结结实实吓唬了一次,气得满办公室乱走,对着鱼缸里看热闹的热带鱼龇牙。
祁纠笑得咳嗽,按了按麻木的左肋,深吸口气呼出来,把那里面的淤塞清出去几分。
休息间狭小,应时肆怕他气闷,跑回来抱着他,小心翼翼站起来:“先生,再出去透透气?”
“不去了。”祁纠说,“帮我盖章吧。”
这次是真得工作了……还有不少事没做完,快来不及了。
应时肆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不准他再坐轮椅,不由分说抱着祁纠去了沙发,又把祁纠要看的文件、要用的东西一股脑搬过来。
一只狼崽子挤进沙发,一边给祁纠当靠枕,一边相当闷闷不乐地愿赌服输,抓着那份遗嘱,有仇一样恶狠狠地看。
应时肆盯着遗嘱,他的手其实还在止不住地发抖,但他决定不管它们了:“先生。”
祁纠拿过一份文件,取过相当斯文的眼镜,打开戴上:“嗯?”
狼崽子仰着头,小声问:“什么时候能不吓唬我了?”
祁纠摸了摸他的头发。
“快了。”祁纠说,“再练几次。”
练到长大了的厉害白狼,贴着狼王,怎么拱都不见回应的时候,还能发着抖站起来,别趴下。
去找找相似的人,找找藏在了什么地方。
别着急,好好找一找。
这是真剧本里的剧情,应时肆攥了攥被自己揉得皱巴巴的剧本,他不喜欢这个剧情,把脑袋埋进祁纠的肘弯。
祁纠单手批文件,空着的手摩挲他的后颈,力道柔和,应时肆眼皮莫名发坠,一不小心就掉进昏沉的睡梦里。
他这一觉睡得很好,醒来时有些恍惚,几乎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撑着胳膊起身。
搭在他颈后的手滑落下来。
应时肆不上当,立刻捉住了他的手:“先生,这回——”
那只手很冷,应时肆愣了愣,握了握那些松蜷的手指,轻声说:“先生?”
他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窗外天色已经黑透了,屋子里很暗,应时肆摔了个跤,扑过去开灯。
祁纠仰在沙发上,戴着眼镜,一动不动,睡得很沉。
第71章 第一封遗书
系统已经用了今天的第五张AED贴。
祁纠吓唬人的特训确实有效……应时肆这一次的反应, 比之前冷静了太多。
他第一时间拨了电话,抱着祁纠平放在地板上,贴在颈动脉检查,发着抖的手去解祁纠的扣子。
手在发抖, 应时肆的眼睛却黑沉, 迅速解开那些扣子, 伏下来听祁纠的心脏。
这次不是吓唬他,
他摸不到祁纠的呼吸和心跳,但心口还有微弱的温度, 应时肆把手压上去, 像是一并压碎了自己胸腔的空壳。
应时肆摘去祁纠的眼镜,拨开额发扶住额头, 托起瘦削到清癯的下颌。
他撬开祁纠的唇齿,把气流送进去。
电话另一头的医护人员教他急救,应时肆撑着地面,把身体支起来,重新按压:“我会……”
他会, 他知道怎么做。
他学了好些天了, 学得心惊胆战。
应时肆把多余的念头全部驱出脑海, 现在不是想任何事的时候,除了数按压次数和控制频率,没必要想任何事。
祁纠瘦得厉害,放肆横亘的伤疤几乎把这具身体切碎。按压的力道极重, 几乎足以把任何人生生疼醒, 可他的先生不醒。
祁纠仰面躺着, 不醒,不睁开眼睛, 不笑着说“不逗他了”。
他没按几下,就有血从祁纠唇角溢出来,不是嘴里破口流的血,应时肆掌心冰冷地清理它们,之前的也不是。
之前的也不是。
祁纠的血染在纸巾上,浸透了,烫过他的半边手掌。
应时肆看见手机上的日期。
十二点过了,是第二天,不是他的生日了。
“先生,我骗你的。”应时肆说,“我生日是正月,是在正月,求你了。”
他不怕装嫩了,重重压着掌下硌手的分明胸肋,对祁纠说:“我没成年,我生日是正月,正月……正月十五,十四。”
“正月十四,先生。”应时肆说,“你看,所以我叫应时肆。”
他觉得这理由很有力,很能说服先生这种八百个心眼的人:“对吧?”
他给祁纠渡气,一只手轻轻摸祁纠的脸,摸那些一动不动的睫毛。
应时肆不停对祁纠说话,一刻不停做心肺复苏,他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轮,有人闯进来,把他的先生带走。
接下来的事也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
应时肆跟着救护车去医院,看着祁纠被抢救,他在走廊里,站着,不知道站了多久,可能没多久,但天就亮了,急救室的灯熄灭,医生出来,耐心同他讲他听不懂的话。
“要换……要换心脏是么?”应时肆勉强听懂这一句,“能不能换我的?我这个好,我的给他。”
医生苦笑,这哪能随便换:“孩子话,去看看你哥哥吧。”
先不说犯法,退一万步讲,患者的血型很罕见,匹配率不高,排异反应一样要人的命。
医生不清楚这两人的关系,但看年纪相差超不过十岁,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可能:“一直在配型,没有合适的……保守治疗。”
“你哥哥很惦着你。”医生的语气很和缓,尽量安慰他,“像这种情况,还能救回来,很不容易了。”
……
是真很不容易。
系统累瘫在缓冲区,数据状融化成满地代码,忍不住佩服祁纠:“怎么编程也能续命?”
“勉强。”祁纠把意识慢慢导回身体,“续不了多久。”
这次突发状况,是因为另一边的“信托代理人”上线,祁纠的一部分基础数据被抽调走,这具身体就迅速跟着垮下来。
祁纠弄出来一部分临时数据,勉强补上,但能撑的时间有限,估计也没法再离开医院——毕竟封敛这具身体最后的状况,最好也就是这样。
在原本的剧情里,这具身体花费巨资做的移植手术也并不成功,排异反应很严重,不靠医疗仪器支撑就无以为继。
只不过,原本的剧情里……封敛可没有这个待遇。
跌下轮椅的人吃力挣扎,按着心脏,从愤怒到恐惧、再到绝望哀求,应时肆也只是低着头,看着他挣扎抽搐着咽气。
他费尽心思,终于亲手把应时肆教成和他一样的人。
系统把封敛的剧本合上,扔进数据焚化炉:“能行吗,用不用再歇会儿?”
祁纠的阈值相当高,这事系统早就知道,但这么折腾数据,这边留一半、那边给一半,跟切个人也没什么区别。
就算别的不论,疲乏感屏蔽不了,再怎么都是消不掉的。
“不用。”祁纠适应了下身体,“有时间休息。”
这具身体估计离不开医院了,接下来的时间,差不多也都能拿来休息。
系统爬起来,帮他稍微调整数值。
……
应时肆察觉到怀里抱着的胳膊微微动弹。
他倏地睁开眼,抬头盯着祁纠,叫淡淡红网罩着的视野里,病床上的人被仪器包围,稍微一错眼仿佛就会消失。
应时肆用力揉眼睛,看清眼前,掉进琥珀色的眼睛里,忘了怎么呼吸。
祁纠看着他,眼睛里微微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