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信这个beta犯人已经看穿了这句话的意图。
“有。”祁纠说,“逃亡。”
阿修慢慢攥紧手指,不等开口,余光扫见琥珀色眼睛里的调侃:“……”
少年特工握着军刀,站得也像把刀,绷了脸色硬邦邦抬头。
“骗你的。”祁纠忍不住笑出来,“任何人落到我这个地步,都想抓住点什么机会,想办法自救翻盘,是不是?”
阿修盯他半晌,松了口气:“我帮你。”
这话里掺进不由自主的真心,琥珀色的眼睛望着他,轻轻笑了下,回到桌前,盘子里留着给他的早餐。
“吃饭吧。”祁纠说,“这儿的面包不错,还有果酱。”
还有牛奶,十九岁的特工在长身体,应当多喝一点。
阿修去洗了手,坐下吃面包,他吃得很快,视线还落在这个beta犯人的身上。
祁纠靠在椅子里,正侧头看向窗外。
那里有不少扑腾着翅膀落下吃面包的灰鸽子,居然很讲礼貌,不争不抢,甚至知道要排队。
这个beta犯人大概永远用不着回头:“怎么了?”
阿修摇了摇头,拿过杯子,几口把牛奶喝干净。
他只是在想,如果提尔·布伦丹决心展示实力,这个筛子一样的松散军部,或许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如果这个犯人有机会被豁免,他很愿意带着土豆、星兽肉、番茄罐头和零食去做客,去吃那个小木屋里噎死人的干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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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推测很快就变成现实。
接下来的四天,“西德罗上校”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升迁,进入了军部的总指挥所。
提尔·布伦丹仿佛对执法处的存在全无所觉,把一切手段毫无保留地教给他,事无巨细。
怎么利用黑夜的掩饰,用无法掩饰的信息素做局,无声无息解决掉一个加强排的顶尖alpha。怎么引得几个营昏头昏脑,调动不清挤成一团,谁都动弹不得。
怎么利用双方阵营的信息差,挑起原本不存在的摩擦,怎么利用摩擦让一方深陷险境,怎么找准时机出手,怎么博取获助方的信任。
千钧一发出手,让整个指挥部免于颜面扫地、让将军不至于在演习中途狼狈出局的“西德罗上校”,就这么成了功勋卓著的座上宾。
这四天里,阿修在他身上学到的东西,比过去四年的特工训练还要更多。
阿修还学会了打扑克。
可惜“一支钢笔会打扑克”这个设定太离谱,一板一眼的少年特工不相信,系统含恨作弊,给祁纠剧透:“他藏了王牌,要打你个措手不及。”
祁纠笑了笑,喝了口热橙茶,一条龙走干净了所有的牌。
这下连少年特工也含恨,抓着慢慢一手的牌磨牙,盘腿坐着瞪他,连冷冰冰的面具也有裂开的趋势。
餐桌上的酒精锅在灯下煮开,热腾腾冒着白气,香味溢出来。
演习的环境虽然恶劣,但总指挥所的物资总比别处丰富,十几个罐头就能凑出一锅不错的火锅。
祁纠收起扑克:“先吃饭,有时间再玩。”
“我不该藏着王牌。”阿修说,“我有机会堵住你,但我错过了。”
对付提尔·布伦丹,不论任何时候,都不能有半点犹豫。
祁纠站起身,揉了下他的脑袋,走到餐桌边。
阿修没对这个动作提出异议。
他跟着这个beta犯人,在餐桌边坐下,对他说:“情况很好,有很多人开始对你改观。”
“军校生的外网没被关闭”这种借口,骗不过帝国舰队的前负责人,但“军校生”这个伪装身份本来就骗不过,所以隐瞒的必要也不大。
祁纠打开一盒星兽肉罐头,加进滚沸的红汤里,慢慢搅动,香气更浓:“是吗?”
阿修点了点头:“Alpha喜欢强者。”
即使这个强者是个beta——是个已经被扣上了叛国罪名、被认定了是胆小鬼和懦夫的重刑犯。
在这种规模的演习里,轻易把实力雄厚的双方全员玩得团团转,和在军校当个卡着学生不给毕业的教官比起来,自然是前者更体现实力。
阿修打开外网,看了看讨论区最新滚动的内容。
在对军部这些alpha军官的愚蠢、懈怠、好糊弄……徒劳暴怒了四天以后,观看直播的许多民众,已经不知不觉换了立场。
「麻烦了,我开始觉得这个beta有本事。」
「我现在也理解,提尔·布伦丹为什么能做帝国舰队的前负责人了——他为什么不能就保持这个样子?」
「不说别的,是真有点帅啊。」
「冷淡、傲慢、目中无人,手不沾血的优雅刽子手……你们看见他拉小提琴诱敌了吗?」
「闭嘴!别提那个,还能保持一点清醒立场……」
「他身后的alpha副官也不差,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也是犯人吗?」
「也没准是负责监视他的特工。像这种高危重刑犯参加演习,执法处不会不派特工。」
「算了吧,你没见他看提尔·布伦丹的眼神……我打赌,这个小alpha已经被那个beta犯人迷得神魂颠倒了。」
「我觉得他不像特工,倒像是提尔·布伦丹的同党,是从犯。」
「就算是特工,也不是他的错,让我去,我也要被迷倒。」
「你们都清醒一点!这是个犯了叛国罪的重刑犯,还在审查,说不定是别国的内奸!」
「执法处审了三年,不还是什么结论都没出来嘛……说不定就是当年怯战,这三年终于想明白了,决定好好干了。」
「Beta就是容易有这个毛病,不逼一逼,就看不出真本事。」
……
热腾腾的鱼丸落在碗里,打断了阿修的思绪。
祁纠问:“在想什么?”
阿修在想自己看他是什么眼神。
他只是在监视提尔·布伦丹,并趁着这个机会,学会更多的技能和知识,没想到会被误会成“迷得神魂颠倒”。
……虽说这些人讨论中,提及到的拉小提琴诱敌,的确让这个beta犯人显得有魅力过了头。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战火、硝烟和废墟里拉小提琴。
小提琴的作用是诱敌,但“诱敌”这种事只不过是需要声音,打几枪、弄出点噪音,找个喇叭喊两声也一样。
拿起那把小提琴的时候,提尔·布伦丹相当坦诚地承认,自己是在耍帅。
“要博取观看者的好感,动摇他们的立场,这是不错的方法。”
Beta犯人的军装穿得比礼服优雅,琥珀色的眼睛覆着薄薄的一层笑影,声音很温和:“是不是?”
……那一刻,初出茅庐的少年alpha特工承认,自己忘了怎么说话。
阿修低头默默扒着碗里的食物,把它们塞进嘴里,灌下一大口啤酒。
祁纠其实提议过番茄锅底,但他不甘心服输,坚持选择了这个beta犯人口中的“美味红油辣锅”。
是真的辣过了头。
他觉得那支钢笔在嘲笑自己。
“喝点牛奶?”祁纠提议,“牛奶解辣。辣是种痛觉,啤酒的气泡其实有反效果。”
阿修瞪着钢笔,倔强反驳:“我能吃。”
坏心思的beta犯人悠悠补充:“像我一样能吃辣,不代表能立刻像我一样厉害。”
少年特工被踩了尾巴,差一点就跳起来,咬紧牙关,黑漆漆的眼睛瞪着他。
祁纠靠着桌沿,忍不住笑出来,偏过头轻声咳嗽。
“你不舒服?”阿修放下碗,看着近在咫尺的瘦削手腕,“你不舒服就说,我看不出来。”
这四天里,他没能摸到过一次提尔·布伦丹的脉搏。
这个古怪的beta犯人,像是有种完全捉摸不透的模式,不仅是心思看不透,连虚弱不适都全盘隐藏,无懈可击得像个不真实的幻影。
“有敌人的时候,这样更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