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对这类药剂不太敏感。”祁纠撑身坐起,“它们对我没什么效果。”
阿修问:“止痛的呢?”
琥珀色的眼睛怔了下,像是没料到这个问题,微微笑了笑。
阿修盯着自己的手,沉默良久,又慢慢说:“所以……他们说你受刑的副作用,包括感官过度敏感,是真的。”
祁纠点了点头:“有一点,正好搭配你的易感期。”
“……”阿修把军刀放下,还嫌不够,把它用力推远。
这算是个用来活跃气氛的小玩笑,但效果不佳,冷冰冰的执法处特工咬着牙关,双唇抿得更紧。
年轻的特工抬手,垂着视线,用上训练时排雷的力道,谨慎到极点地拥住面前的beta犯人。
阿修抱着他,仰起头,小声问祁纠:“疼吗?”
琥珀色的海沉静深彻,也不是从来都没有涟漪,偶尔会泛出一丝笑影,真实到烫得人眼睛生疼。
祁纠摇了摇头,摸摸他的头发。
“你该吃饭了。”阿修垂下头,让这只手有一下没一下揉着过瘾,低声说,“我……喂你。”
手铐锁着提尔·布伦丹的右手,执法处送来的餐食又是相当精致、绝没法用一个手吃的煎牛排,还真就应了这个家伙的胡言乱语。
阿修用力切着这些牛排,叫它们碎成不能再小的小块,仿佛它们是宙斯。
让这个犯人吃点东西,其实一直很费力气。
绝大多数情况下,提尔·布伦丹进食,仅仅是因为身体需要进食。
阿修用勺子舀起一勺牛肉碎,和着酱汁拌匀,小心喂给他:“你尝不出味道?”
“有一点。”祁纠点了点头,吃下牛肉,仔细咀嚼,确保这些食物能最大限度转化成能量。
阿修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攥得青白。
一个人……如果已经被训练得无法睡觉、无法尝出食物的味道,无法屏蔽疼痛,剩余的感官又无时无刻不在过载——这样的“活着”,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看着眼前的beta犯人,又想起自己在运输舰底的问题:“你为什么现在还没变成反派?”
他本来以为……这个问题还是会被恼人的笑应付过去。
但这次没有,祁纠咽下食物,想了想:“因为我知道,我会有个学生。”
阿修握着勺子怔了下。
他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又或许是不敢——追问的话已经到了喉咙里,又被异常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年轻的特工倏地扔下勺子,也扔掉餐盘,伸手想去够军刀,那把刀已经出现在他的手里。
阿修握紧军刀,抬起头,看着身前的清瘦背影。
他永远快不过提尔·布伦丹。
不过宙斯也一样。
——这个原本还得意满满的执法处处长,现在连脸色都扭曲,铁青森冷,死死盯着这个见鬼的beta犯人。
“你干了什么?”宙斯厉声喝问,“你是怎么侵入的主光脑!?”
明知道这个beta犯人会去删除那些记录,执法处之所以成竹在胸,就是因为记录还有无法删除的备份——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既然是早针对提尔·布伦丹布下的圈套,当然不可能用真两败俱伤的饵。
可现在……连备份都不见了!
不仅是有关beta改造的备份,还有当初那些战争的实况录像和汇报,记录屠杀的影像。
被凌虐折磨自尽的omega特工,被集体坑杀的beta反抗组织,在刀尖断气的alpha婴儿……
有些影像已经太久远,久远到这个帝国建立之前,因为已经过了几百年,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忘记了一件事。
这片星系,在彻底成为帝国之前,也是被屠杀、被强迫、被“教化”的。
不服从帝国意志的人,一代被杀绝了,两代被杀绝了,后代一无所知地长大,自幼被国家机器抚养,不知道父母亲人的存在,以为自己天生就是工具。
“总有办法。”提尔·布伦丹说,“我只是需要一张通行证。”
做帝国舰队负责人的时候,当然有通行证,但这件事没来得及做完。
系统黑不进水泼不透的防护网,但只要能进去,在里面做什么,就都没了半点难度。
……阿修拔刀的手被祁纠按住。
宙斯手里的枪上了膛,冰冷的枪口抵在祁纠额头上。
这个动作立刻引得守在门外的特工拔枪,数不清的枪口对着他们,黑洞洞冒着寒气。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宙斯的瞳孔里逼出杀意,声音比枪口更阴冷:“你在毁灭帝国的根基,你在叛国……”
提尔·布伦丹温声说:“没记错的话,我早就在叛国。”
宙斯死死盯着这个beta犯人,喘着粗气,脸色青白,像头濒死的疯牛。
……这样僵持了片刻,宙斯的视线忽然转开,落到阿修身上。
阴鸷异常的青白面孔上,那双眼睛阴涔涔地盯着这个少年特工,忽然渗出得色。
宙斯盯着修·芬里尔,露出笑容,此前陷入绝境的暴怒杀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知道了。”宙斯低声说,“提尔,提尔……你不会没有害怕的东西。”
他招了招手,工具似的军医硬邦邦走过来。
“修·芬里尔和叛国者勾结,是提尔·布伦丹的同党、从犯。”
“罪证确凿,身为特工知法犯法,罪无可赦,有严重叛国嫌疑。”
宙斯淡声说:“给他注射审讯药剂,就在这审他。”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宙斯看向阿修的眼神,也冷漠得不带波动。
像是在看一样用完即丢、丝毫不值得可惜的工具。
仿佛在这之前,交给修·芬里尔任务、允诺让他做“阿瑞斯”的那个执法处处长,是什么人化妆冒充的。
……
暖暖和和的被窝里,系统变成的钢笔打了个滚,盖疾尖快扎住祁纠的袖子。
“有用,有用。”系统提醒,“我们不能拦,这是主角的金手指……”
不论提尔是不是利用主角、变不变成“反派”,主角都必须在某个剧情里,被注射审讯药剂——这种药剂对基因改造后的alpha有意外的效果,是打开基因锁的关键。
另一方面,alpha能通过精神力,自主调控感官增幅,审讯药剂给主角留下的副作用,也会成为正传里主角最大的金手指。
袖子的另一边被修·芬里尔拽着。
十九岁的特工年龄的确不大,但还没有这么像是少年的时候,手指卷着他的袖子,眼睛漆黑透亮。
阿修盯着他,唇角抿起的弧度不像紧张,倒更像是笑容。
年轻的alpha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同党。”
不知什么时候,阿修开始喜欢这个词,其实宙斯用不着审,他承认自己是提尔·布伦丹的同党。
——当然,仅仅承认了这个,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的。
宙斯要的是折磨他的结果,想要靠折磨他,击垮提尔·布伦丹的防线,让这个beta犯人招供。
宙斯要找回那些丢失的机密档案。
阿修至少觉得庆幸……提尔·布伦丹从没和他说过这个,他本来也不知道,再怎么拷问都一样。
针尖扎破皮肤,冰冷的药水淌进血管。
军医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漠然的眼睛里有些错愕——这是第一个被注射了药剂还高兴的受刑者。
阿修实在很难控制,他的右手被这些人按着,藏在被子里的左手,却被微凉的手掌握住。
掌心交叠,他被按着动弹不得,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是落进温暖的琥珀海。
军医看了看宙斯,注射进第二管药剂。
这药绝对算不上好受,特工常年接受抗药性训练,一样熬不住,年轻的alpha特工没多久就冒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