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死死瞪着郁云凉,要亲眼看着这阉党被千刀万剐。
沈阁略一犹豫,就亲手接过匕首,走到郁云凉眼前。
他已经犹豫过了,所以下刀的时候并不迟疑。郁云凉被他割了十七刀……血淌在玉阶上,郁云凉被他抱着发抖。
“很快。”沈阁终于生了恻隐,低声说,“我一刀了结,你再忍一忍……”
他说话间分了神,没看清陡生的变故。
等回过神来,他却已经被按在地上。
浑身是血的郁云凉挣脱绑缚、夺过匕首,染了血的薄刃锋利,抵在沈阁的左肋间。
龙榻上的皇帝惊恐地瞪着眼,手脚冰冷,已经咽气多时。
“沈阁。”郁云凉慢慢开口,声音很沙哑,咬字却十分清晰。
——沈阁甚至不知道,他居然也会说话、又是从什么时候想起了怎么说话。
郁云凉用匕首抵着他的左肋,看起来想把那地方剖开,仔细研究:“你的心,是什么颜色的?”
……
这是本朝有记载的最后一次宫变。
宫变的结果,是个尚且还在襁褓里吃奶、全然不谙世事的奶娃娃皇子被扶上皇位,懵懂着做了十足十的傀儡皇帝。
郁云凉做了督公,又很快就再度擢升,做了万人之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那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义父”,被他扔去曝尸荒野。至于沈阁……沈阁依然没死,还在赖活着。
因为郁云凉不准他死。郁云凉每过几日就叫人来,为他推宫换血、刮骨疗毒,用最金贵的药材吊着他的一条命。
郁云凉每天来看望沈阁,每天划沈阁一刀,来研究沈阁的血是什么颜色。
是不是因为骨头里浸了毒,于是血里和那颗心也全是毒了……所以沈阁才会做这些事?
郁云凉蹲在沈阁身边,看着沈阁被毒和伤口折磨得翻滚挣扎、奄奄一息,眼睛里依然是冷的。
冷得像是把被调教得异常得心应手的刀。
“给你。”郁云凉把一样东西从怀中拿出,放在沈阁的眼前,“你想要的。”
沈阁机关算尽、病病歪歪二十五年,到这天终于大限将至,四肢百骸无一不痛,七窍都在流血。
他看见明黄色的布帛,就立即知道这是什么。
是玉玺。
沈阁吃力地伸手,去揪住那片明黄色,往怀里拖。
他盯着那方玉玺,恍惚间见自己登九五之尊、眼前山呼海啸,于是便在这样的景象里断气。
郁云凉伸手去拂他的眼,拂了几次,发现那双满是野心贪孽的眼睛合不上,也就放弃:“来人。”
他让人把沈阁和玉玺一起下葬,回去做他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这样一直过了五年。
五年后的一日清晨,郁云凉失足落水,坠入浑河。
无病而终。
……
“这次任务不难。”祁纠和系统讨论,“我们的切入时间点很早。”
沈阁这个废太子,的确是个完全没救的反派渣攻,到死也全然不知回头、心硬如铁,只盯着玉玺,满脑子想着的只是登基即位。
假如他们运气不好,穿到了郁云凉给他送玉玺的那天,任务的难度自然也就跟着提升了不少。
但切入点很靠前,在沈阁刚及冠的时候——郁云凉刚满十七,被司礼监掌印太监收为义子。
他们走走停停,一路沿着雨后长街散步回府,正走在剧情定好的路上。
再转过一个弯,沈阁就会在浑河边的无定桥头,撞见郁云凉受人欺侮。
欺负郁云凉的是群纨绔膏粱,有眼无珠,以为这只不过是个御马监、尚衣监这种地方派出来,叫人差遣到宫外跑腿的小太监。
郁云凉拜进了司礼监,不过仅仅三天,尚未入册,不敢在这种时候生事。
需要人帮忙解围。
祁纠没带趁手家伙,随手折了根柳枝,在手中随意掰了两下,慢悠悠绕去无定桥:“还有什么细节补充吗?”
系统翻过一页:“……”
祁纠:“怎么了?”
“新到的,紧急通知。”系统说,“咱们这本书的书名漏了两个字。”
这本书本来的书名……祁纠其实也没仔细看。
他们穿进书中的故事,只是为了帮主角铺路,把主角的命运推回正轨,和故事本身的关系其实不大。
祁纠问系统:“严重吗?”
系统还在玩命分析。
这一会儿的功夫,祁纠已经走到桥头,看见被那些人按住的郁云凉。
少年宦官一身黑衣,周身气质冰冷,苍白的脸上唯一有色彩的,似乎就只有格外漆黑的眼睛。
郁云凉被人死死按在桥头,睁着眼睛,盯着祁纠的身影。
祁纠活动两下手腕,转路上桥:“哪两个字?一会儿补上。”
“……”系统:“重生。”
第22章 我并不领你的情。
祁纠:“……”
“你脚下有条河。”系统忧心忡忡建议, “现在跳下去,还能重开一本——”
话还没说完,惊呼声乍然四起。
那座无定桥年久失修,叫雨泡得松了, 居然连栏杆带桥板塌去一大块。
……正是郁云凉脚下踩着的那一块。
抓着他的人被吓得骤然后退, 不仅松了手, 更因惊慌失措, 下意识用力一推。
郁云凉脚下踏空,身体失去平衡, 直直朝汹涌的浑河水坠下去。
系统错愕:“怎么他先跳了!!”
从这一步, 就已经和前世剧情分明不同。
上一世根本没出过这种事,无定桥没塌, 郁云凉也没掉下去。因而沈阁出手搭救解围,也并没费丝毫功夫。
——毕竟那些纨绔膏粱再嚣张,也终归不敢惹皇子龙孙。哪怕沈阁只是个失了权势、窝在破烂王府里等死的孱弱废太子,一样不是他们敢冒犯的。
现在却不一样了……浑河水不认识什么皇子龙孙。
系统尚且还在错愕,就发现祁纠居然也在往下掉:“你怎么也跳了?!”
这条河刚叫雨浇得暴涨, 上游开闸泄了三次洪, 什么掉下去都立刻没影, 半个水花都砸不出!
祁纠自由落体:“不是你的主意?”
系统:“……下下策!”毕竟自杀强退要扣钱!
很多钱!!
祁纠笑了一声,不再乱开玩笑,看准了一块碎木板踩上去,借势提气纵身:“意外, 帮我找找郁云凉。”
他的确不是故意往河里跳, 那群纨绔根本没想闹出人命, 一时吓慌到处逃窜,没看清人影。
沈阁这具身体的确千疮百孔, 腿脚也相当不利索,叫人挤了一下,就这么跟着下了桥。
系统在湍急的水流里搜出一片黑衣。
祁纠掺了点自己的数据,把这一口丹田气在喉间含住,回身一掠,单手扳住桥墩凸起的石块。
他把柳枝咬着,俯身捞住随水浮沉的郁云凉,同愈发湍急的爆裂河水角力。
“帅。”系统给他鼓掌,“你干嘛非得带着这根柳条?”
祁纠咬着柳枝,翠嫩碧绿的柳叶卷在春风里,咬字稍许含糊:“我看它好看。”
系统心服口服,配合着变成条不好看的麻绳,把他系牢在桥墩上。
祁纠花了点时间,把郁云凉从水里捞出来。
这具身体不适合这么糟蹋,祁纠呼吸间已经有了浓浓血腥味,眼前金星乱冒。
桥墩下有块极为狭小的石台,勉强能供人容身。他索性就这么坐下来,把郁云凉放平。
少年宦官紧闭着眼,湿淋淋脸色惨白,毫无动静。
系统有些不放心:“不会淹死了吧?”
祁纠拿那根柳枝拂了拂他的眼睫毛,看见细微悸颤,就把手揣回袖子:“不会。”
人活着,有装死闭气的本事,估计连水也没怎么呛。
这一世是这样,上一世大概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