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劫打得毫无乐趣,与其说是打劫,还不如说是来物资库搬东西。
毕竟把东西两厂所有脑袋加一块儿想破,也想不到祁纠不老老实实养病,会在今天心血来潮进宫。
宫里倒是也有几个人——比如破产了的江顺,自从被郁云凉一箭接一箭逼进浑河里泡了泡,就心气俱灭念如死灰,还在为了不睡大街奄奄一息捞银子。
再比如被吓破了胆的锦衣卫镇抚使,到现在还惊悸噩梦夜不能寐,看见刀就发癔症,生怕谁半夜悄无声息潜进来,直接一个人头落地。
一宫的老弱病残,祁纠不过是去内库拿几箱子降真香,都没人有力气管他……毕竟废太子的武力值实在恐怖且成谜。
有不少人怀疑,哪怕他病病歪歪、把血全咳干净了,只剩一口气,都能一步杀一人百步不留行。
祁纠如今其实是真没力气动手,但这名声不错,能带来不少安生日子。
他当初不顾毒发,只身持刀闯宫,也是这个用意:“还有没有想要的?”
郁小公公琢磨内库的房顶:“这个不漏雨……”
祁纠没忍住乐,拦住了眼睛放光的狼崽子,叫郁云凉把包袱打好,放在马背上。
知道的不敢拦,敢拦的不知道,他们就这么慢悠悠出了宫,不知走出多远,才听见身后地皮颤动。
郁云凉立刻警惕,攥着马缰坐直,一手往袖子里摸匕首。
“出来十三、四匹马。”祁纠听了听,“不是往我们这儿来的……出城方向,应该是去求药。”
城外有道观,给的丹药宫中一直很信服,系统弄来一颗研究,铅汞含量超标到能把好人毒傻。
看来皇帝是真被气得厥过去了。
郁小公公只觉解恨:“就该多厥几次。”
祁纠胡噜两下狼崽子,拍了拍脑袋,帮他把匕首塞回袖子里。
来之前睡了一觉,又推着内力走了几个周天,祁纠这会儿精神体力都不错,示意郁云凉:“跟上。”
郁云凉立刻提缰,跟着祁纠纵马。
祁纠手底下的马就是要更听话,一路上跑得轻快稳健,沿着小路直奔京郊。
院子外这会儿估计还热闹,祁纠按着系统指的路,直接进了山。
这条路人迹罕至,直通一个不错的山洞,树木生得茂密,又有不少珍贵难得的药草,温泉水就从上面淌下来。
在那儿睡上一晚,第二天下山回院子,再合适不过。
祁纠进山就勒了缰绳,回头看跟上来的郁小公公:“不问去哪儿?”
“不问。”郁云凉说,“殿下带我去哪,我就去。”
他全程牢牢盯着祁纠,见对方虽有疲倦之色、额上有汗,精神却依然很好,就觉得放心。
祁纠笑了笑,自己要了帕子擦汗,又朝一味盯着自己的狼崽子示意:“换一换。”
郁云凉愣了片刻,见祁纠轻拍身前鞍鞯,才明白他的意思。
郁小公公一阵风似的忙碌起来,把两匹马的行李换到一匹马上,又把自己换过去。
他和祁纠共乘一骑,握着缰绳,叫另一匹驮行李的马也跟上,按着祁纠指的路走。
这里林深僻静,但夜色明朗,枝繁叶茂间渗下月色,将四周照得清晰,并不阴森。
郁云凉只听见心脏砰砰急跳,不知是自己还是祁纠的。
若是他的,那就是紧张……若是祁纠的,那殿下就还是累了。
累是自然的,今日毕竟太过折腾,祁纠的身子又才好些。
但祁纠想这么痛痛快快跑一跑马,郁云凉也绝不拦——大不了他就将殿下背回去,又有什么不行。
郁云凉只是暗恼着不能替祁纠熬这毒,只要将来毒拔干净了,祁纠想跑一天一夜的马,他也陪着。
“……好了。”祁纠把路给他指明白,“就这一条路,一直走过去,就有个山洞。”
郁云凉点了点头,牢牢记下,又轻声问:“殿下是不是乏了?”
的确有点儿。
祁纠有时候心情好、有了兴致,就总是容易在能量分配上没什么规划……已经被系统提醒了好几次。
但狼崽子就在身边,他就算不规划,也没什么要紧:“自己认不认路?”
“认。”郁云凉说,“殿下累了,就只管睡。”
他坐直了,让祁纠能舒舒服服伏在他背上,为防祁纠睡沉了掉下去,又解下两人的衣带,系在一处。
祁纠低头看了看,衣襟微敞,不禁感叹:“体统……”
“很成体统,殿下。”郁云凉好生哄他,这天并不冷,里面还有中衣,敞一敞怀也无妨。
郁小公公绞尽脑汁,找到借口:“世人说襟怀洒落,胸襟开阔……都是这样。”
祁纠觉得狼崽子学错了书,但难得暮春暖融、月静风和,好像也不是那么非得立刻纠正。
左右他也用完了力气,能量条要见底,狼崽子想要离得更近,那就襟怀洒落也挺不错。
郁云凉小心等着,察觉到祁纠放松身体,慢慢靠下来,只觉前胸后背都泛暖热:“殿下……坐稳些。”
祁纠靠着他,懒洋洋抬手,在小公公腰腹上轻点。
郁云凉耳廓立时通红,攥稳了缰绳轻喝,叫两匹马沿着小路往前走,又忍不住将空出的手慢慢挪了挪,覆住祁纠的手。
他贴着祁纠的胸口,少了一层衣料阻隔,心跳更清晰,两个人的心跳渗进一个人的胸膛里。
这山不高,马上得去,路不算难走,只是要多小心些。
郁云凉一路走得徐缓仔细,看见什么就告诉祁纠。
——他看见只夜枭,刚睡醒,被他们吓了一跳,扑棱棱张开翅膀飞远。又看见点点流萤,可惜这不是萤火的季节,否则一定漂亮。
等夏天的时候,他就带祁纠来看见流萤的地方,一定有成片的萤火,他刚学了这句,“飞光千点去还来”。
这山里有很多生灵,不过大都怕人。他下次可以进山看看,说不定能打着一两只獐子回家,给祁纠补身子。
祁纠听着,偶尔应上一两声,后来没了力气,就屈指抵一抵狼崽子的手。
再后来连这份力气也没了,郁云凉比他先发现这件事,握住祁纠的手,低声开口:“殿下放心睡,我记得路了。”
“林子里有走兽。”祁纠说,“留点神,点个火把。”
郁云凉稳稳当当应声。
他察觉到祁纠的身体覆下来,靠在他身后的人向下沉,完全放松地伏在他肩背上,叹了一口很舒服的气。
郁云凉闭上眼,他握着祁纠的手,在马上挺直腰身,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笔直坐了一会儿。
他就这样坐着,直到祁纠安稳睡着。
郁云凉从怀里摸出火石,取下马鞍褡裢里的松油木,点了支火把拿在手里。
火星散进夜风,把那一条路照得明亮暖热。
两匹马这次都很听话,郁云凉没花上多少功夫,就找到那座山洞。
“殿下。”郁云凉说,“这是个好地方,我们以后常来。”
山洞下就有地热,这片草木格外葱茏,生机盎然,药草的香气沁人心脾。
山洞里很宽阔,幽深僻静,是个不错的藏宝地,或许以后从内库搜刮的宝贝都可以暂存在这。
郁云凉解开衣带,扶着祁纠小心下马,让祁纠先靠在地热烘暖的山石壁上,把马在山洞深处栓好。
他安置好两匹马,又小心地背起祁纠,在走到山洞口时,看见几双绿油油的眼睛。
像狗又不像,皮毛粗糙,棕褐色有黑斑,前腿长后腿短,是误入这片洞天的鬣狗。
郁云凉和这几条鬣狗对视,谁都不动。
“糟了。”系统紧张起来,叫醒祁纠,“你家狼崽子招这东西,先别睡了,你快管管他……”
祁纠醒过来,却并没像系统这么着急,依然将下颌枕着手臂,伏在狼崽子挺直的背上。
过了片刻,郁云凉带着火把向前走,鬣狗就警惕后退,弓身作势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