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刑后被砚喜搀扶着,梁靖心中一颤,心道萧宴宁应该气消了。
然而他并没有等到来人,梁靖看着照顾自己砚喜,一会儿心喜,一会儿心忧。
如今人近在咫尺,梁靖动了动嘴,却说不出话来。
萧宴宁看着他缓缓挑起那双狭长英气的双眉:“怎么,四年不见,不认识我了?需要我做个自我介绍吗?”
“殿下,你不要这么和我说话。”梁靖受不了他的阴阳怪气,眼底起了火气也起了委屈。
“是你先给我摆姿态的。”萧宴宁冷了眉眼:“也不知道这几年你在军营都学了什么破毛病,脑子都学傻了。在京城,我可曾因为身份让你请过安?四年不见,你既然想当臣,想和我生分,那我就成全你的为臣之心。”
“宴宁哥哥。”梁靖一把抓住他的手,满脸着急满眼慌乱:“我没有想和你生分,我就是,我就是怕……”
作者有话说:
这是24号的更新,不好意思,晚上被绊住了,一直到十点才碰电脑,更得晚了。
第88章
看到梁靖又慌又乱甚至不顾身上的伤扑棱着朝自己扑来,萧宴宁伸手死死扣住他的肩膀上阻止了他的动作,气急败坏道:“你怕什么?我看你一点都不怕。”
梁靖浑身一抖,萧宴宁的手很热很沉,扣在他肩膀上的力道很重,捏得他骨头泛疼。梁靖对疼没什么感觉,他也能挣脱,然而他只是呆呆傻傻地看着萧宴宁,没有动。
萧宴宁盯着他受伤的胸口,好看的眉眼之间染上了怒气。
从鼻子里冷哼几声,萧宴宁突然松手冷笑道:“梁千总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倒显得本王多事了。”
不过他的手还未完全收回,又被梁靖一把抓住了。
梁靖的手泛着凉意,手心里还有刚才被杖责时出的冷汗,双手相握间泛着黏湿感,萧宴宁本能地想抽回手,梁靖却抓得更紧了。
他望着萧宴宁,抿嘴小声道:“宴宁哥哥,我疼。”
萧宴宁被他那双浸着水的眼眸盯着,他冷声道:“我看你刚才活泼好动的很,一点都不知道疼。”话是这么说,他还是从凳子上俯身顺着手上的力道扶着梁靖小心侧躺回床上。
梁靖眼巴巴地看着他:“在别人面前不能喊疼,可宴宁哥哥又不是别人。”
萧宴宁:“瞧你这话说的,我看我连别人都不如。”
梁靖急了眼,他又不敢再乱动弹惹眼前之人生气,只能飞快道:“宴宁哥哥,我知道错了,不要这么和我说话。我伤口疼,我难受。”
萧宴宁想说一句活该,但看着梁靖苍白虚弱的脸颊,那两个字瞬间被咽了回去。
这一刻萧宴宁终于感受到了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以前梁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的一言一行自己都能摸透。四年不见,梁靖都知道如何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让萧宴宁心软。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可怜巴巴说一个疼字,明知道梁靖是故意的,萧宴宁却再也说不出带刺儿的话来。
“挨打的时候怎么不说疼。”萧宴宁撇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梁靖垂下头,头顶的发丝似乎都随着主人的心情沮丧起来,他道:“犯了错,就该认罚。”
“你也知道你犯了错。”萧宴宁在安王面前为梁靖据理力争,那是能不让梁靖受惩罚就不让梁靖受惩罚,现在帐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萧宴宁恨不得用手敲开梁靖的脑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越级杀将,你想过后果没?”
军营之中有安王压着,再加上梁靖的身份,看起来事情好像没引起波澜。
可朝中弹劾梁靖的折子就跟雪花一样落满了皇帝的案头。
萧宴宁听到消息第一时间见皇帝也是怕有心人借机生事,不管怎样,他来到西境,总能保梁靖平安。
梁靖抿了抿嘴:“当时太气愤了,等清醒过来,人已经死了。”
“不过我不后悔。”梁靖抬头,俊秀的脸上满是阴鸷,双眸中迸发狠厉的光芒:“他叛国投敌,葬送兄弟,他就是该死。”更何况张信当时为了刺激他还侮辱他的父兄,说他们死时的惨状,说他们死不足惜。
这让梁靖如何不恨。
从八岁那年,对西羌的恨就长在了心底,这些年从未消失过。
梁靖眼里根本容不下投敌者,见之便想杀掉。
如果说梁靖刚才可怜巴巴的表情有几分是装出来的,现在的愤恨则是心底最真实的表现。
他们两个从小就相识,中间那几年几乎天天在一起,他们彼此熟悉,曾一点一点目睹双方的变化。
梁靖在萧宴宁面前装不成无辜小白兔,他装不下去,也不想装。
他就是心眼小,就是长了一颗有仇必报的心,他就是眦睚必报的性格。
萧宴宁不觉得梁靖这表现有哪里不对,叛国投敌这几个字就是梁靖心底的一道伤疤,触之便疼便流血。
萧宴宁伸手揉了揉梁靖的脑袋:“没人说他不该死,这样的人被你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但不要让他牵连到你。因这样的人被打,他死了都会笑出声吧。”
梁靖心头哽了下,脸上的阴郁消了三分,他干干道:“死了就死了,不会笑了。”
萧宴宁:“……”
他面无表情道:“你受了伤,你说得对。”
梁靖看着他这样子,突然乐了。
萧宴宁看到他笑,忍了又忍,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经过这么一遭,两人之间的陌生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只是,这一顿闹腾,梁靖胸前包扎好的伤口开始渗血,萧宴宁扬声道:“砚喜,去请军医。”
砚喜眼皮活,看到萧宴宁黑着脸走进营帐时,他就偷偷溜了出去。
砚喜心想,萧宴宁一看就是要和梁靖算账,两人叙起旧来,他在一旁不合适。毕竟万一吵起来,他家主子那张嘴可是一点都不饶人,梁靖脸皮薄,以后怕是不好意思见他。
总得给梁小公子留点面子不是。
此时听到萧宴宁的吩咐,砚喜应承一声,忙带人去找军医。
军医很快就来了,是个中年人,名温杏,满面红润目光清亮。
准备给梁靖换药时,梁靖看着萧宴宁突然有些扭捏:“殿下,要不你先出去?”
萧宴宁非但没有出去,反而在床边的凳子上施施然坐下,他看着军医:“给他换药。”
论拧巴,梁靖根本比不上萧宴宁。
他错开眼,任由军医为他换药。
萧宴宁看到梁靖胸前伤口的那刻,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次胸前伤在肋骨处,不致命,但肯定需要好好休养。
除次之外,萧宴宁的视线落在其他地方,常年不见天日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白,心口正中央有一道狰狞的伤疤,蜿蜒盘曲在白净的胸膛前,腰间也有刀伤……
大大小小的伤早已经好了,只是伤痕再也褪不去,一辈子都会留在身上。
萧宴宁垂眼,他觉得砚喜长了一张乌鸦嘴。
说什么看到梁靖身上的伤他会难受,他现在真有点难受了。
萧宴宁不知道梁靖有多少次迎接死亡,他也不知道梁靖当时有没有绝望。
萧宴宁现在就是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多回几封信。
皇帝因此怀疑又如何,太子等人起疑心又如何,群臣盯着又何妨,对梁靖的前途发展好不好也无所谓。
万一万一梁靖出事,那他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想到梁靖问他为什么不回信时,萧宴宁的心跟吃了一只柠檬一样,酸涩的厉害。
给杖责的地方上药时,萧宴宁侧身错眼。
“幸好都是皮肉伤,养上几日也就好了。”换好了药,军医说:“还有,药得按时吃。不要仗着年轻硬挺,等老了就该受罪了。”
窸窸窣窣穿戴衣衫的声音停止,萧宴宁才转身,一脸认真地询问:“这药一日换几次?汤药喝几次?什么时候喝?饮食上除了不能食辛辣还有别的要特别注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