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掌心的血珠顺着针眼一跳一跳地涌出来,一个针眼上面的血珠不明显,但因为手心里的针眼有不少,血珠汇集起来显得格外下人,就那么缓缓从指间缝隙滴落而下。
疼痛终于划破了愤怒隔绝起来的屏障,萧宴宁倒吸一口气,疼得脸都扭曲起来,他吸溜着声音道:“疼死了。”
皇帝望着他流血的掌心,呼吸都重了三分,心口来回起伏着,皇帝伸手指着萧宴宁,嘴巴颤颤巍巍动了又动,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秦贵妃看这一幕看得心惊肉跳,她也顾不及这是什么场合了,猛然站起身抓着萧宴宁的手,想要把小人从他手里拿出来,又不敢轻易动,毕竟有些针还在肉里。
急得秦贵妃团团转。
萧宴宁则没有这方面顾虑,他看那小人觉得碍眼极了,右手直接拎起小人愣生生把针从手掌中连带着拔了出来。
好在针扎入的不是很深,伤得是表皮。
皇帝终于回过了神,对着萧宴宁吹胡子瞪眼,整个人都要跳起来:“胡闹,简直是胡闹。”
秦贵妃神色很慌乱,她掏出手帕压在萧宴宁手心里的伤口上,声音里噙着水:“快去请御医来。”
秦太后看了蒋太后一眼冷着脸开口:“还不快去,福王伤着的是手,万一伤到筋骨如何是好。”
刘海看了眼皇帝的脸色,皇帝直接给了他一脚,刘海忙出殿让人快快去请御医前来。
萧宴宁现在脑子里除了疼还是疼,沾了他血的丑陋小人落在地上。
萧宴宁看着它,觉得太过碍眼,又弯腰把它捡起来,他沉着脸把小人身上的针都拔掉扔到地上,然后在上面用力地擦啊擦。
不知道擦了多久,小人身上的生辰八字彻底被他的血迹给覆盖住了,再也看不清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萧宴宁这才满意,他冷哼一声把小人扔在地上,大抵是觉得还不够解气,又恼怒着狠狠踩了两脚才罢休。
等他做完这一切抬起头,满屋寂静,满屋的人都在盯着他瞧。
萧宴宁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刚才的动作有点孩子气,和众人对视间,他抿起了薄唇。
“皇上。”这时,皇后站了出来,她沉稳道:“福王说的在理,字迹不同,怕是有人想要陷皇贵妃于不仁,陷福王于不忠。厌胜之术事关重大,需细细查证才是。”
皇后的声音像是说书人手中的醒木,啪的一声惊醒了沉浸在故事中的众人。
太子上前一步:“父皇,七弟对父皇的孺慕之情天下皆知,宫中既出此等邪术之事,需严格审查,万万不可放过有此等恶毒心思之人。”
秦贵妃这时也想到自己嫌疑人的身份,她再次跪了下来朝皇帝看去,一脸压制不住的怒气:“皇上,此事实在是荒唐,非臣妾所为,臣妾万死也不会对皇上这般,这个罪名臣妾宁死不认。能入臣妾身边服侍的人就那么几个,也不排除有人刻意潜入为之。事虽出在元宵身上,永芷宫上上下下内监宫女无数,里面未必没有心思诡谲之辈。臣妾恳请皇上皇上派人把永芷宫上下宫人全部审讯一遍,定能找出栽赃陷害臣妾之人。”
秦太后原本还有些忧心,看到事情这般发展,她已经淡定下来了。
她坐在那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蒋太后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太子,最后她道:“皇贵妃说得也有道理。”
听她这么说,萧宴宁和秦贵妃同时抬眸诧异地朝她望过去,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蒋太后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说话。
两人的眼睛本来就有几分相似之处,神态又格外同步,表情既无辜又惊疑。
蒋太后被两人看得心塞塞,她错开眼看向皇帝:“此事确实想要查清楚,永芷宫出了这样的祸乱之事,就算事情还未定性,皇贵妃也该好好反省反省自身,自己宫里的事都管不清楚,如何能协同皇后管理六宫。”
秦贵妃和萧宴宁顿时收回视线。
果然,一向不给好脸色的人突然说起了好听话,那肯定是一场铺垫,后面必然是让人难受的发难之语。
好在两人从来没对蒋太后抱有过希望,心里很是平静,并未有任何难受之意。
听了蒋太后之言,皇帝点了点头,他拿眼看向秦贵妃,从鼻子里冷哼三声:“母亲说的是,皇贵妃也确实没这脑子。”
秦贵妃:“????……”皇帝这是在嫌弃她吧。
皇帝收回视线,声音冰寒:“宫中屡次出事,是该好好查查到底谁在里面兴风作浪。”
蒋太后嗯了声。
御医此时赶来,皇帝让他为萧宴宁看伤。
等御医处理好萧宴宁手心心里的伤口,他的左手都快被包的跟个粽子一样了。
萧宴宁举了举手,皱眉略带几分嫌弃道:“非要这么包扎吗?”就那么几个针眼,包成这样,不方便啊。
皇帝:“你是御医还是他是御医?”
萧宴宁陡然住嘴不敢再多说话。
皇帝心中的火气似乎终于有了发泄之处,他拧着眉道:“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做事还跟个孩子一样不计后果,伤成这样,纯属你自找的,活该。”
萧宴宁:“……”
太子:“父皇,七弟也是一时情急,下意识所为。”
听闻此话,皇帝缓了神色。
太子心中有些怅然,就因为萧宴宁下意识所为,皇帝才会又气又急,才会越发偏爱萧宴宁。
今日换做是他,皇后宫中出了这事,他会为皇后求情,会查到底是谁想要陷害皇后,会想法设法帮助皇后和自己摆脱嫌疑。但他不会下意识的因为小人上有皇帝的生辰八字而心生愤怒,甚至不顾身份的想要去掐死一个身上有嫌疑之人。
也不会想到用自己的血去把皇帝的生辰八字掩盖掉。
皇帝是君父。
在太子和其他皇子心中,皇帝大多数时间是君,偶尔是父。
他们对皇帝既敬又爱又惧。
当然,很多时候他们对皇帝只有敬、惧。太子因为是储君,从小被皇帝寄予厚望,比起其他皇子,皇帝对他要多几分容忍和温情,父子两人除了谈国事,也会说说心里话。
萧宴宁完全不一样。
皇帝在他眼中是君也是父,君和父是一体。他敬仰爱戴的是君也是父,他把父子间的亲情看得极重。
皇帝对萧宴宁偏爱偏宠,可萧宴宁完全对得起这份偏爱。
今日三个扎着针的娃娃在眼前,有最长者,有太子,萧宴宁一眼就看到了写着皇帝生辰八字的那个,继而盛怒。
太子心想,要是他儿子这么一心对他,他也会像皇帝一样偏爱此子。
只是转念又想,这种事也不能太过强求。
身在皇家,从古至今的史书上,像萧宴宁这样的皇子,一个手指头都能数完。皇家父子若能做到父慈子孝,有礼有节不被上位者疑心已经不错了。
“把他拉下去好好审问。”御医再三保证萧宴宁的手无碍后退下,皇帝看着躺在地上的元宵道。
很快有人把元宵拖了下去。
皇帝又看向秦贵妃:“厌胜之术兹事体大,未查明事情真相前,皇贵妃暂时禁足永芷宫。”
秦贵妃耷拉着脑袋,说了声是。
萧宴宁对着她道:“母妃不用担心,事情很快就会查清楚,到时母妃就能解禁了。”
他这话说的理所当然,表情很坚定,好似他一直都在坚定不移地相信此事不是秦贵妃所为,也相信皇帝会为他们做主。就好像从头到尾,他从未担心过有别的情况发生。
众人心道,也不知是萧宴宁心大,还是他太想当然。
难道就没有想过皇帝真的会起疑心吗?
事情到了现在,秦太后觉得没待下去的必要了,于是她道:“此事既由皇上处置,定能还皇贵妃清白。我那佛经还未念完,就先回宫了。”
秦太后起身时,体力似有不支,身体晃悠了下,幸好身边的宫女眼明手快扶住了她。
皇帝忙命刘海亲自送秦太后回宫。
萧宴宁看着秦太后鬓间的发丝,心道,秦太后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