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宁寿宫好久没这么热闹了,有这些人陪自己唠嗑也挺有意思。
宫里热闹之际,两江那边进入汛期却连续多日阴雨绵绵,河岸决堤,大水不可控,以至于淹了不少地方,死了不少人,百姓流离失所。
事情传到京城,皇帝震怒,先是直接下旨斥责两江布政司官员不作为,而后又在朝堂上询问处置办法。
新科进士张笑等人说当用最快的速度派人前去赈灾。
户部尚书柳瀚朝堂上哭穷,户部的银子就那么多,早已经分配好了。
柳瀚问张笑,是挪西北大营的军饷,还是挤压南疆的粮草,只要张笑说出来,他立刻照搬。
张笑还没吭声,兵部就不愿意了,赈灾就赈灾,扯粮草和军饷做什么。
张笑哪敢说,只能求皇帝做主。
这个时候,竟然还有朝臣上奏说发生这样的灾祸,皇帝应该下罪己诏,祈求宽恕,把皇帝气得脸都青了。
朝堂上吵吵闹闹暂时吵不出个一二三,皇帝甩袖离开。
因为朝堂上气氛压抑,后宫也沉寂下来了。
萧宴宁扎着马步,心想,他这个皇帝爹也挺可怜,朝堂上世家和寒门对立,他爹明显想扶持寒门,所以张笑等新科进士当初才能在皇帝生父尊号之事上扯下一批人。
现在发生了灾祸,这些寒门光有嘴,其他人不配合,一点用都没有。
同时,萧宴宁觉得挺可笑,那边大水不止,急需粮草和银子,朝堂这边的朝臣却还在扯皮,趁机揽权。
也许在一些人眼里,人命不过是博弈的工具。
皇帝被一些脑子一根筋的大臣气得脑袋疼,跑到永芷宫避难。
秦贵妃给他揉着,皇帝脑子眼一抽一抽地跳。
“都是什么混账东西,竟然一直上书让朕下罪己诏。”皇帝怒声道。
秦贵妃忙道:“那皇上就不下。”
皇帝看了她一眼,脑子疼得更厉害了。
“也不能说不下就不下。”皇帝有些无奈,水灾真是太过严重,死伤太多,这个罪己诏他不下也得下。
身为皇帝也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想到这里,皇帝越发心烦。
下了罪己诏,日后史书上必然有他一笔。
不到万不得已,这个罪己诏他才不会下呢。
“又不是父皇的错。”萧宴宁不解地问:“他们为什么不下
。”
皇帝看着他:“他们不是皇帝,怎么下。”罪己诏又不是人人都能下的。
萧宴宁才不管呢,他横横地说:“父皇没错,他们就是有错,他们要认错才对。”
皇帝看着他,心里突然有个模糊的想法,是啊,那些大臣为什么不能认错?出现水患,难道那些大臣就没错?
大臣不能下罪己诏,还不能向天下认错吗?
第28章
望着一脸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的萧宴宁,皇帝只觉得来永芷宫一趟还真来对了。
萧宴宁一席话让他豁然开朗,连头都不怎么疼了。
皇帝把萧宴宁招到跟前,定定看了许久,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不愧是朕的孩子,一心向着朕。”
秦贵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并妨碍她看得出皇帝足够高兴,于是她顺着皇帝的话道:“皇上的孩子自然都会向着皇上。”
皇帝心道那可不一定,不过这话到底没有说出来。
皇帝望着萧宴宁,看到他脖子上那串小元宝串成的项圈突然兴致勃勃道:“朕给你换个大点的项圈吧。”说罢这话,心里立刻在琢磨着用多大的金元宝合适。
萧宴宁立刻用手捂住自己脖子上的小元宝,他满眼警惕地看着皇帝:“不要。”他那表情很灵动,很直白地在说,休想抢走他的小元宝。
“嗯?你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以为朕这么没见过世面,看上你的小元宝了?”皇帝都被气笑了道:“你以为朕是你呢?”
萧宴宁摇头:“太大,脖子疼,这个,正好。”他试戴很多次才满意,自然不会随意换掉。
“既然只喜欢这个小元宝,那就算了。”皇帝拉长声音慢悠悠道:“大大的金元宝,朕就不给了。”
“给。”萧宴宁听懂了,萧宴宁急了,他抓着皇帝的手满眼着急:“父皇,给。我放宝箱。”
“放了宝箱又不给父皇用。”皇帝板着脸故意逗他。
萧宴宁忙道:“给父皇用,父皇给大大的金元宝。”
“既然最终还是要给父皇用,那父皇不给你,直接拿去用,不是一样吗?”皇帝皱着眉头一脸苦恼道:“既然这样,那父皇为什么还要给你。”
以萧宴宁现在的年龄自然被绕晕了,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又反驳不了,可不反驳又觉得哪哪都是错。
于是萧宴宁在心里暗骂皇帝一句奸诈,急得双眼却噙满了泪水,他看向皇帝又看向秦贵妃委屈地喊:“母妃……”
他这双眼一含泪,可把秦贵妃给心疼坏了,她倒是想给萧宴宁做主,但逗他的人毕竟是皇帝,秦贵妃只能委婉地提醒道:“皇上,七皇子还小呢,哪能听得懂这些。”
“好了,别向母妃告状了。”皇帝把萧宴宁抱在腿上,他捏了捏他婴儿肥的脸颊,脸上尽是笑意:“听不听得懂无所谓,心里知道向着朕就好。大元宝,朕一会儿就让刘海给你送来。”
“还有,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什么样。”皇帝用手轻轻抿去他眼角的泪水说。
萧宴宁:“……”他这个男子汉年龄有点小吧。
不过好在金元宝到手了。
皇帝去永芷宫时神色不虞,出来时神色轻松,于是宫里的人就知道秦贵妃又把皇帝哄高兴了。
有些人心里是不大舒服,为什么是秦贵妃,为什么每次都是秦贵妃,为什么偏偏就是秦贵妃呢。
但就像皇后说的那样,秦贵妃能笼络住皇帝,那是她的本事。
嫉妒没用。
那些一年也见不到皇帝几面的人只觉得皇后这话有些偏颇,但又没有立场反驳。
在这个皇宫里,没有背景又不受宠又没有子嗣的宫嫔,日子的确有点难熬。若是淡漠一切也好,至少吃喝不愁,但若想要过得更好一些,总要依附其他人,只是从此也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
朝堂之上,两江阴雨绵绵连续不断,让本就决堤的大江大河更是雪上加霜。
眼瞅着天没有晴下来的意思,皇帝最终还是下了罪己诏。
同时,御史也弹劾了不少朝臣,有的是家中有小辈不争气,做出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有的是为官不仁,贪赃枉法,还有两个是下了朝竟然还有心前去青楼狎妓。
御史笔下,国有难,两江老百姓受灾,这些官员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自然也不配站为官。
皇帝在朝堂上痛心疾首,脸色扭曲,他怒骂一些官员私心重,其心可诛。
皇帝气得半歪在龙椅上,他一手扶着龙椅,一手捂着心口含泪说,天降水灾是上天在警醒他,也是上天在提醒他,朝堂有人不公。他这个皇帝虽下了罪己诏,以一己之力替他们承担罪孽,但他们这些官员做错的事不可一笔勾销,官员们应该反思自己都做错了什么。
“众卿反思的折子朕都会看。”皇帝望着百官:“朕下罪己诏时的悲悯悔过苍天可鉴,众卿也万万不可敷衍朕。”
他向苍天请罪,百官就向他请罪。
完全合理!
群臣:“……”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他们就要上折子反思自己做错的事了。
皇帝才不管他们在想什么呢,说完就退朝了。
回到乾安宫,皇帝心口那股被逼着下罪己诏的气终于散了。
刘海见皇帝心情不错,忙奉上茶。
皇帝喝了一口,长叹一声,眉目间又染了愁绪。
“陛下,老奴这就把茶换掉。”刘海一看皇帝心情又变了,忙道。
皇帝:“和茶没关系,朕是担心两江的水患。”
“有陛下的挂念,是两江百姓的幸事。”刘海低声道,他太知道饥饿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