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生乱,也会第一时间荡平危机。
故此师离忱并不是很担忧聚众过多是否会对他造成什么人身威胁,他眼睛淡淡瞥过塔下拥挤的人群,单手扶着围栏,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点。
与民同乐嘛。
师离忱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收回视线,继续看眼前的表演。
受到周围百姓的欢呼感染,他心情愈发的好,阑珊光影下眉眼似乎柔和了几分,一会儿看一看高台上的飒爽英姿,一会儿看看左边翻飞的鼓上舞。
可惜的是,《高祖帝梅林遇刺》之后,台子上重新再上的戏码就成了《后裔诀别歌》。
对于神话他并不是很感兴趣,便不再关注高台上的一切,转而聚精会神地去欣赏鼓上的舞姿。
渐渐入神。
却见方才扮做高祖帝的那人,换了一身琳琅满目的赤红劲装,踩着一个个小鼓,飞跃上巨鼓,巨鼓上的两名舞者被迫退下,对视一眼,不好再往上去。
又见一旁东家朝他们使眼色,会了意,立即随了人流,继续翩然起舞,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鼓舞成了鼓上剑舞。
剑风凌冽,收了勇劲,多了一丝刚柔,笔笔杀招在一旁舞女与阵阵鼓声的应和下反倒多了丝丝刚柔。束冠马尾里掺杂了金丝,虽光影闪动,自成一派的跃然意气。
一旁的不远处。
僚属一边肉疼地给千鹤楼东家送银票,一边臭着脸道:“此乃双赢,城中谁人不知鼓上舞是你们千鹤楼的,不可太贪。”
东家数着银票,嘀嘀咕咕,“你们才贪。架个高台不够戏的,非要来抢我这大鼓……”对上僚属淬寒的视线,他及时收声,“罢了罢了,瞧在银子的份上,我不与你们计较。”
“……”
僚属深深闭目,吐出一口气,然后看向鼓上以剑做舞,跳得起劲的主上。咬着一口牙暗骂,孔雀开屏啊!皇帝出宫了吗?到底开给谁看了!
……
正在欣赏开屏的师离忱,笑意加深。
突闻一声惊呼:“欸!看那边,着火了!!”宛若激起千层浪,顿时引得众人目光朝着所指的方向看去。
哗然一片。
远处的河面,可见一个游船,船上燃了冲天火光,似要将天都烧亮半边,看方向是北市河道的船,想来烧了有一会儿了,现下才顺着河道飘到了南市能看见的地方。
这下人们大半都往外挤,纷纷要往那边去凑热闹。
高台停了戏,鼓上停了舞。
师离忱站起身来,往着火的方向眯着眼眺望了会儿。乐福安道:“郞统领已经过去查看情况了,出了这厢乱子……圣上可要先回宫?”
师离忱声音听不出喜怒,“赶在月祭夜放火,胆子够大的。”
中秋前后花灯夜市沾染的火气多,以防万一,京都城中一向有备水,暗地里也有禁军巡视,一旦发生火情燃烧,必然会以水浇灭,或者盖上大片的泥土。
那游船大有三层上下,又飘在宽阔的河道上,还能烧成这幅模样,没点猫腻是绝不可能的事。
会是谁呢……
思索间入神,未察身边来人,直到手背被带着茧子的掌心覆盖,抓起来捂着,他才回过神来,看向身侧腰间别剑,鬼脸面具还没摘的高挑身影。
师离忱笑了一声,把他面具掀开,在面具下的俊美脸庞上捏了捏,“怎么不跳了?”
“山君都不瞧我了,有什么好跳的,跳给谁看。”裴郁璟随手把面具半挂在头上当配饰,一边把师离忱苍白的双手捂在手心捧着,蹙眉嘀咕,“手怎得这么凉?定是这地着了风,早知就该封个窗的。”
说话间,他给师离忱披上了狐裘,紧了紧衣领。倒叫旁边乐福安臂弯里搭着的披风毫无用武之地了。
本身就是师离忱嫌这外披累赘不愿意穿,一瞧裴郁璟脸色沉甸甸的,他到底没再挣脱。可回过味来又觉得不对,什么时候轮到他看裴郁璟脸色了?
气得笑了一下,于是转手又掐了掐裴郁璟的耳垂,那儿挂着一个太阳花耳铛,长长的随着链子垂到肩头,毛茸茸的好似蒲公英在风里飘荡。
“这儿冷,那就去热的地方。”师离忱扬了扬下颌,嗤道,“在月祭夜烧得那么厉害,知道的是船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朕的皇城燃起来了。”
第85章
河畔。
猛火卷船,里外三层的游船完全烧起来,火尖直冲天际。
岸边聚了一圈围观百姓,被京兆尹带来的侍卫拦在较远处,仍然朝此处观望。
禁军往这处调赶。
连着将水往船上浇,一茬接一茬,却还是杯水车薪。
烈火太盛,其余人等轻易不敢靠近,朗义与禁军统领划着一片小舟,过去围着转了一圈。
因是在河道中央起火,四面环水,离岸边较远,刚起火时就有人从船上的小舟逃下来。
再不济的跳水游上岸,狼狈一些总比丢命强,这会儿船上已经没人了,哪怕有也烧完了。
“有猛火油,飘了一圈在水上,得叫人来清理。”
卫珩一也在船上,这会儿灰头土脸地在岸上擦脸擦手,呛咳得一时说不出话。
听到禁军统领带来的消息,他面色沉坠得可怕,还有几具刺客尸体从船上抬下来,烧得面目全非。
“夏少卿来了。”
禁军统领和夏时重打招呼,涉及刑案,此事要移交大理寺查办。
虽然卫珩一被呛了嗓子,他身边同样灰头土脸的荀嵩还能说话,忙不迭把夏时重拉到一旁,喋喋不休描绘游船凶险一幕。
这些刺客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游船上或有头有脸,有些官职的官员都挨了追杀,幸亏船上有武将,这才没死伤过重,却也有几位被抬下去医治了。
比如在船上的小郡王,就是这些刺客的主要目标,被划伤了胳膊,被火燎了一大撮头发,好在没毁容,却也把这小子吓得不轻,这会儿包扎去了。
……
岸边忙得不可开交,打理惨案,朗义忽然朝卫珩一身后作揖行礼,肃声道:“……离公子,裴殿下。”
京都城,天子脚下,公然袭击朝廷命官,皇室宗亲。
师离忱来时唇边还挂着笑,笑不达眼底,温文尔雅,却平白叫人瞧出一股肃杀之意。
喧嚣的场面突然寂静,饶是隔得老远的围观百姓,也瞄出了几分气氛的不同寻常。
师离忱扫了眼卫珩一,白白净净的探花郎被烧得一身漆黑,勉强还能看出原本衣裳成色是雪白的底料,温声道:“可有伤到哪儿?”
“下官……下官……咳咳!”
卫珩一咳了两声,旁边有人递水,他嗓子被烟熏得有点沙哑,“只是被烟呛了,下官不曾被刺客伤及……兹事体大,有人在京都城中偷进猛火油,特意选在月祭夜闹事,点火,还伤了小郡王,恐怕来者不善。”
朗义上前,至师离忱身侧附耳道:“微臣适才验过刺客尸身,有几具皮肤上有残留火油,疑似是起了内讧被泼上去的。小郡王出事时是单独在船舱厢房,还得问过小郡王。”
师离忱转着玉戒,对一侧的乐福安使了个眼色。乐福安会意,立即去探听情况。
小郡王这会儿被医师按着包扎,隔得老远都能听到少年人的鬼哭狼嚎。
养尊处优的小子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苦,焦了头发还受了伤,听说宫中有人来给他撑腰,一边哭一边一股脑全交代了。
原是倒霉。他进屋更衣,恰好两波刺客都聚在了厢房,那厢房本是给卫珩一准备的。
卫珩一近来在京都风头正盛,又得了个治水有功之名,被列为了首要目标。
可这送上门来的小郡王,也不能放过。
两波刺客生怕对方影响了自己,原本攻击小郡王的剑,转而指向了对方。
小郡王躲在桌底下,闹得动静大了,才侥幸逃了一命,本是要泼到小郡王身上的火油,也掉头泼到了刺客身上。
乐福安面色阴沉道:“老奴已命人封锁京都城,必然叫他们挑不出这天罗地网。”